苏辛终于讲到了她的爱情。那是在校园的一家咖啡馆里。白天的时候,张末常常与她一起去那儿闲聊。从咖啡馆的窗户里可以看见学校的体操房,正在上健美课的海豚般的少女,可以看到河道下游的锯木厂,一个戴毡帽的中年人几乎每天都在那儿钓鱼。
一旦涉及到爱情,苏辛的讲述就如秋后的河水,流转低迥,萦绕不去。她照例讲到了她的表叔,外科手术般的夜晚,尖叫,例假,避孕酮,通往天堂的漫漫长途上一层易碎的薄膜。苏辛观念中的种种常识,对于张末而言就成了令人心悸的无边深渊。
但她并不为此感到羞耻。真正应当引以为耻的也许正是自己的躯体。她不由得想起了母亲的不忠,她的理由。
“现在该轮到你了,”苏辛说,“谈谈你自己吧。”
她们俩的位置顷刻之间互换了一下。张末意识到,她此刻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乡巴佬突然被人推上了灯火辉煌的舞台。除了令人寒碜的手足无措之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这个舞台上,灯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空空荡荡的剧场里只坐着两名观众。他们的脸晦暗不清,但她知道他们正在暗中注视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们的笑靥是浮靡的,不确定的,灰色的,就像那些被雨水打暗、正在发霉的花朵。
按照张末与苏辛私下达成的无话不谈的契约,她的自尊心(也许还有女人的虚荣心)要求她现在加以兑现。她感到犹豫不决,她生活中仅仅有过的两个男人都在她的心里留下了程度不同的影子,但只是影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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