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听到上早工的钟声,杜鹃就会感到心慌意乱。村上的棉农早就熟悉了公鸡报晓的啼鸣,熟悉了在渐渐发白的曙色中慢慢醒来,因此,很久以来,人们怎么也无法习惯那种单调而刺耳的钟声。杜鹃说,在往常,村里只有死了人或者失火的时候才会敲钟,而现在,它总是抢在打鸣的公鸡前头,天还没亮就将人吵醒了。
那口钟是从一台手扶拖拉机轮盘上卸下来的钢圈,它兀自吊在运河边的一棵槐树上。每天早上五点钟,敲钟人,原先村里的一个铁匠,就会拎着榔头走到河边的树下。这个老人非常喜欢敲钟这桩事,他一定是把敲钟当作了世上最重要的事来做,因此,每一下都敲得非常用力。
随着那口钢钟发出当当的声响,准备下地的棉农就从村中的各个角落赶到河边的晒场上去集合站队。每当那种沉重而急促的声音在黎明的天空回荡的时候,我都仿佛回到了遥远的战争年月,回到了战马的嘶鸣和穿过雾障的凄厉的军号声中。我感到,钟声不仅混淆了时间和感觉,而且也搅乱了记忆。
杜鹃对于宋癞子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惧怕。他常常带着一帮年轻人突然来到枣梨园,这时,杜鹃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羊羔一样露出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她往往不是将一缕绒线弄得一团糟,就是将毛衣针戳到了手背上。后来,当我们被赶出枣梨园,搬到村西的那座小木屋里住着的时候,宋癞子的影子依然跟着她。有时他们在路上碰见了,杜鹃远远地就扭头往回走,而在这个时候,宋癞子往往出其不意地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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