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刚才怀藏了些不安与惶惧进到一个阔大办事室中时,当室左独据一角一个长衫斯文人起身来便打了个照面。这不须他来红脸问讯,于那张单独桌面前略无皱纹的长衫上,他已认清面前的便是股长了。
他用见上司时的态度,恭恭敬敬斜靠股长先生用手指示一个座位后,于是股长先生用对小学生态度开了口:
……听院长说你还做什么白话文咧!
这增加了他刚平复了的惶恐,忙说那里那里,什么也没学过,懂不到那样叫白话文同白话诗,纵然……也不过玩儿玩儿罢了!
其实股长把白话文三个字慢慢的嚼出来吐在他耳朵尖上,用意也不过是逗小孩子玩儿玩儿!不久就使他恢复了安静。
“读过书吧——到那一个学校上课?”音调苍老可听。
“不,不,在北京并不入过学校。”余下的惶惧使他嗫嚅。
“那往年子在别处总到过什么学校了。”
“不,不,不念过书,是个白丁,字认得几个,但稍稍,稍稍从别的地方认几个字来。学校是无缘无命的,心里也不敢想。”
“哈哈,好说好说,听院长说蛮好咧!”话是这样说,然他眼睛同时接受股长先生的眼风,却像是:白丁,白丁,不念过初级读本上的鸡鸭鱼,怎么上馆子时倒会叫出“蘑菇蒸鸡”与什么“清炖白鱼”一类新鲜名词呢?
股长先生以为不念过教本上鸡鸭鱼,便不应会吃关于鸡……这意思自然很对!不过他觉得是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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