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槐花初放、香气浓郁的夜半,谢拉班躺在床上,在漫射的灰蒙蒙的灯光中,在玻璃的包围里想起出猎时住过的岩洞、栅寮,它们的味道和月光下浓重的阴影;和它们相比,现在栖身的地方简直是不合情理。
——《槐花》
啜饮往事时,他小心翼翼地不叫嘴唇碰到那杯子的边沿,以免尝到油漆过的、生了锈的、被油污腐蚀了的钢铁的味道。这是被割断了与乡村和大自然血脉联系的老猎手的痛苦心事。
谢拉班本是一个老猎手,现在被儿子接到了城里,
水泥、玻璃,被分割成块的空间把他牢牢禁锢起来。
在孤独的停车场的岗亭里,一个不守规矩的小家伙,
给谢拉班带来新鲜的柏枝、甘蔗、野鸡,还有洁白的槐花。
这甜蜜的牵绊,接续起了老猎人绵长的乡情。
但小家伙不见了。谢拉班只能自己爬梯子,去采一束洁白香甜的槐花。
乡愁就像这槐花一样芬芳又愁人。
任萍
突然袭来一股浓烈的花香。
五月的这个平常夜晚,谢拉班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在梦醒时突然感到这过分的宁静,还闻到了稠重浓烈的花香。是槐花的香气。
谢拉班揭开盖在腿上的毛毯,站起身来。床架和身上的关节都在嘎嘎作响。他弓着腰站在这个岗亭里,咳嗽声震动了窗上的玻璃。他的四周都是玻璃,十六块正嗒嗒震响的玻璃把他包围起来。玻璃上面是铁皮做成的尖顶。当他关了灯,仰躺在床上,岗亭的顶尖就成了一只幽深的倒悬的杯子,里面斟满往事气味的杯子。他总是平静而又小心地啜饮。他对自己说:这样很好。用的是儿子对他说话的那种口吻。儿子叫自己住进了这种鸟笼一样又像酒瓶一样的房子时说:这样好,这样很好。啜饮往事时,他小心翼翼地不叫嘴唇碰到那杯子的边沿,以免尝到油漆过的、生了锈的、被油污腐蚀了的钢铁的味道。在他看守的这个停车场里多的是这种东西:栅门,废弃了的汽车上的部件,钢丝绳,挂在胸前像个护身符一样用来报警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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