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我讲的就是我这出悲剧的本事。现在你们可以明白,我叹息、数说、流泪,不是无缘无故,也没有过分。你们只要想想我是怎样的不幸,就知道对我劝慰都是多余的,因为事情已经无可挽救了。我只求你们一件事,想必是你们轻而易举的。我现在提心吊胆,怕家里人找到我。请你们指点一个容我安身的地方,让我去度过余生。当然,我知道爹妈溺爱,一定会欢迎我回家的。可是这番再见,我已经不复是他们心目中的女儿了。我一想到这点,就羞惭得无地自容。我已经丧失了他们对我责望的清白,每看到他们的脸,就要想到他们正看到我的丢脸。我为此宁愿流亡他乡,一辈子不再见他们的面。”
她说到这里,默不作声,脸上泛出红晕,显然很痛心,很惭愧。听她讲话的几个人对她不幸的遭遇又同情,又惊奇。神父正想安慰劝解,卡迪纽却抢先说:
“姑娘,你是大财主克雷那尔多的独养女儿、美丽的多若泰吧?”
多若泰听他提起自己父亲的名字,又瞧这人模样儿寒酸——卡迪纽衣衫褴褛已见上文——她觉得很奇怪,就对他说:
“兄弟,你是谁?你怎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我要是没记错,我讲自己这桩倒霉事的时候,直到现在始终没有提起他的名字。”
卡迪纽答道:“姑娘,你刚才讲到陆莘达称为未婚夫的倒霉人,我就是他,我就是那个没造化的卡迪纽。坑害了你的家伙行为卑鄙,把我弄成目前这副模样。我穿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在人世间得不到一点安慰,最糟的是连头脑都不清楚了,因为我已经神识糊涂,只靠天照应还有零星片刻的清醒。多若泰啊,堂费南铎胡作非为的时候我正在场,亲耳听到陆莘达说愿意嫁他的。她晕倒以后的下场,她怀里发现了字条的后文,我都没勇气再看;那么许多不幸的事积在一起,心上受不了。我忍无可忍,离开了她家,留下一封信,托我寄放东西的那家主人亲手交给陆莘达。我就跑到这个荒僻的地方来,打算在这里了结余生。因为我从那时候起,痛恨自己的生命,仿佛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是命运只剥夺了我的理性,并不要剥夺我的生命;也许它特地留我一命,好让我今天有幸和你相逢。我相信你讲的都千真万确,因此,说不定老天爷在咱们自以为倒霉的事情里,还为咱们两人留着一步意外的好运呢。因为陆莘达既然是属于我的,就不能嫁给堂费南铎,这句话她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而堂费南铎既然是属于你的,也就不能娶她。那么,咱们很可以希望上天把分属于你我的归还原主。因为名分已经定了,改换不了。咱们这点安慰不是从空虚的希望或胡思乱想里来的,所以我是要另打主意了,姑娘,劝你也另打正经主意,准备等待更好的运气吧。我凭自己是绅士和基督徒向你起誓:我决不弃你不顾,直要瞧你得到堂费南铎的保护才罢;如果我的劝说不能叫他承认他对你的责任,我就拿出我绅士的权利,名正言顺地为他欺侮了你而向他挑战。我为了要在这个世界上为你申冤,可以把他对不起我的事丢开,由上天去为我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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