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
昨接某学者来信一封,兹附于后,你看了一定会觉得稀奇:
先生:
半载以前,我承袭了族叔遗产,他生前非常有钱,死后给我留下现款五六十万镑和陈设极其富丽的住宅一所。如果你善于使用财产,那么有财产是一件乐事。我对于寻欢作乐毫无奢望,亦无兴趣:我几乎终日闲居书室,度学者生活;在我书室中,你可以发现一位尊古嗜奇的雅士。
族叔瞑目之后,我非常愿意用古代希腊罗马之礼安葬他。可惜那时我既无泪瓶,又无骨灰坛和古灯。
然而后来我却搜集齐备了这些珍奇稀见之物。前几天,我售脱一套白银杯盘,买了一盏陶土古灯,此灯乃是斯多葛派某哲学家的旧物。先叔居室,到处悬镜,几无余墙,现在我把所有的镜子都卖掉了,以其所值,换得古镜一小面,略有裂纹,此乃当年维吉尔随身之物。我见自己的面目,反映在曼图亚的天鹅之间,实在是乐不可支。尚不止此:我用一百块金路易,购得两千年前流通的古铜钱五六枚。目下在我家中,据我所知,没有一件家具不是罗马帝国衰亡前的古物。我有小书斋一间,收藏极其珍贵的手抄本。虽然阅读非常损伤目力,我仍然喜欢手抄本,并且远甚于印刷版。因为印刷的书舛讹既多,而且人手一编,不足为奇。虽然我几乎足不出户,但依然有无限热情,研究罗马时代遗留下来的古旧道路。在我家附近,就有这样一条路,大约是一千两百年前,为高卢某总督所兴修。我每次去乡间别墅,总不会忘记走那条路,虽然路极不方便,并且要多走四公里余。但是,使我非常生气的是那些木杆,每隔一定的距离即树立一根,以标示邻近城市的远近。看不见往昔在路上的军用列柱,只见这些可恨的路标,实在令我失望。我毫不怀疑,将来一定叫我的子孙恢复列柱,并且在我的遗嘱中规定这笔经费。先生,倘如您有波斯手抄古籍,务请予我以通融,这将使我高兴,至于代价,您要多少,我给多少,除此而外,将以拙作数种奉赠,您将借此知道,我并不是文艺共和国中的一名冗员。在那些著作中,您可以注意到我的一篇专著,其中指出,古代用作胜利之冠的并不是月桂,而是橡树。您还会对另一篇论文产生深刻的印象,其中我引用最严肃的希腊作家的话,构成渊博的揣测,证明岗比斯受伤的是左腿,而不是右腿。在另一篇论文中,我阐明狭窄的前额是罗马人力求的一种美貌。我还要寄给您一册四开本的著作,内容是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第六卷一句诗的诠释。过几天您方能收到上述的文章,至于目前,我仅仅满足于给您寄上古希腊某神话作家的残稿一篇,此稿从未发表过,是我在某藏书室的尘灰中发现的。我和您告别了,我手上还有一件重要事件要办:问题在于自然学者普林作品中一个美丽的片段,需要还其本来面目,因为十五世纪的抄写者,将它的面目作了奇特的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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