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去新疆,我带着宿醉离开乌鲁木齐,一路醉到空中草原那拉提。
然后沿着独库公路边走边喝,一直晕到巴音布鲁克。
一路上陪着我的,是夺命大乌苏、阿布拉馕、冬不拉的弹唱,以及杨奋的书稿。
手写稿,用他父亲的那支金笔写的。
杨奋在书稿中问:世界那么美丽,为什么我们却留在了新疆?
他自问自答道:因为这是一个有骨有肉的家,因为我们是新疆的孩子呀。
羊在车旁咩咩跑,云在头上悠悠地飘。
我呵呵笑了一会儿,唉,真是个俗气的回答……
但一瓶夺命大乌苏喝完,我忽然发觉,其实并没有更好的答案。
……
我曾是那本手稿的第一个读者,也是最后一个读者。
哦,我不是最后一个,杨奋的父亲才是最后一个读者。
……
若干年前,毕生未能成为作家的父亲悄然离去,带走了一生的文章。
片纸不留,焚灰陪葬。
若干年后,即将成为作家的杨奋独自回到阿勒泰,在父亲身旁埋下了那支金笔,烧掉了那本手写稿。
衣襟扑簌有声,风来自远方。青烟贴地飘,纸灰像黑蝶般飞扬。
他蹲在父亲面前,慢慢地,一株株拔去坟头摇曳的枯草。
爸爸。
他笑:我想你了呢。
爸爸,爸爸……
他问:我没给你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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