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主人公真是被吓坏了。虽然飞驰的马车将诺兹德廖夫的村子落在了后边,掩映上了数不尽的田野、丘陵和山,但他仍不时紧张地回头去看,想看看后边是否有人追上来把他拉回去。他紧张得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把手放到心口,他感觉仿佛里边有一只不断蹦跳的鹌鹑似的。
“唉,这家伙真狠毒!简直要把我干掉了!”他开始恶毒地诅咒起诺兹德廖夫来,还说了几个不文明高雅的词语。有能有什么办法呢?正顶着怒火的俄国人啊。而且刚才的事情可不是小孩的游戏。他嘀咕着说:“不管怎么说,假如县警官没有及时赶来,我或许再也无法留恋这个上帝创造的世界了!我就会像水底的气泡一样破裂消失掉,没有留下子孙,也没有给后代留下家产和无可挑剔的名声!”我们这位先生对于子嗣可是非常关心的。而这时谢里凡也在想着:“这个老爷真是少见的没品行!我应该吐他口唾沫!就算不给人吃饭,马你可要喂饱啊,马是要吃燕麦的呀。燕麦就是马的饭:就像人不能离开粮食一样,马怎么能离开燕麦呢,燕麦是马的粮食呀。”
马儿也对诺兹德廖夫不高兴了:不仅枣红马和税务官,就连花斑马也不太高兴。虽然花斑马总是只有一份次等的燕麦,而且谢里凡给它的槽子里撒燕麦的时候,总会来一句:“这才是你的,坏蛋!”可燕麦是燕麦,不是干草啊,嚼着次等的燕麦,它也总是会很高兴,还不时偷偷把那大长嘴伸到同伴的槽子里去,尝尝人家的口味儿,特别是谢里凡离开马厩的时候;可这次都是无味的干草……不好;三匹马也无精打采的。所有这些沉默的气氛很快就被一件突然闯进来的事情给打断了。包括马车夫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他们跟一辆六匹马的马车撞到一起的时候才看清了现在的情形。对面车里的女眷们的喊叫声和马车夫的喊叫声就像降到他们头顶的炸雷。对面的车夫骂道:“你这个混蛋;我一直对你喊:‘往右拐呀,往右拐!’你喝醉了还是怎么?”谢里凡知道自己走了神,但是俄国人怎么会喜欢低头认错呢,他扯开嗓子回道:“你怎么赶的车?眼睛还在酒馆里呢?”边说边向后倒车,要从人家的车套里退回来,可惜没有用,两边的车套已经缠到一起了。花斑马好奇地跟两边的新朋友打招呼——它跑到对方两匹马的中间了。对面车里的女眷惊慌失措地看着车祸的现场。女眷中有一位老太婆,还有一位芳龄二八的美妙女郎,梳着一头动人的金黄色的长发。鸭蛋脸粉中透白,鲜艳娇嫩——就像管家婆黢黑的手里举着的一只新鲜的鸡蛋在对着太阳的时候,那种阳光透射过来时的颜色。她那两只可爱的小耳朵也在明亮的阳光照射下粉红透亮。此时的她眼里仿佛有晶莹的泪光,嘴唇惊讶地张着——她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可爱,可爱到我们的主人公的眼里只剩下了她,却对两家的马匹和车夫之间的纠葛充耳不闻。“把车赶开呀,你这个迷糊的家伙!”对方的车夫喊着。谢里凡向后拽了拽缰绳,对面也往后拽着套绳,两边的马都朝后退了几步,又很快凑合到一起了,原来两边的车套绞和在一起了。这时,花斑马已经对它的新朋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怎么也不肯从意外陷进去的车辙里往后退了。它的大长嘴放在新朋友的脖颈上,就像在对着耳朵说情话呢,——从那位新朋友不停晃动的耳朵来看,花斑马大概并没有说出太入耳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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