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五月的一天,我到云南中甸参加该县改名香格里拉的庆典。那天早餐时,我在自助餐桌旁选取食品,发现一张戴眼镜的黝黑的娃娃脸正迎着我笑,我出于礼貌也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选取食品。可是,我忽然感觉有些异样,那张笑脸分明仍迎着我,笑得憨厚、灿烂、执著,镜片后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我心中纳闷,这么热情的一个人,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刚在餐桌边坐下,他走来向我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是这里主管城建和旅游工作的副县长,读过我好几本书。我略感意外,没想到在这个虽然美丽但毕竟偏远的地方有我的知音,而且是一位政府官员。
第二天,一队人马游高原湖泊蜀都湖,返回时,他拉我坐进他的车,一路闲聊。他带来了一篇已发表的文章,征求我的意见。我又略感意外,没想到这位县太爷还有文墨雅兴。文章写得相当好,有真情实感,无陈词滥调,我遂鼓励他常写、多写。当天下午,我与他匆匆道别,乘车去梅里雪山脚下的德庆。
现在,陈俊明的散文集《守望香格里拉》摆在了我的面前。自从分别后,他官迁迪庆州府,但仍笔耕不辍,两年里有了颇丰厚的积累。对于身在官场而坚持写作的人,我一向怀有极大的好感和敬意。据我观察,这样的人往往是有真性情的,而且是极顽固的真性情,权力和事务都不能把它摧毁,它反能赋予所掌握的权力一种理想,所操办的事务一种格调。一个爱读书和写作的官员是不容易腐败,也不容易昏庸的。写作是回归心灵的时刻,当一个人写作时,他不再是官员,身份和职务都成了身外之物,他获得了一种自由眼光。立足于人生的全景,他知道了怎样做人,因而也知道了怎样做官。陈俊明就是这样,你看他写云南景物的那些文章,哪里像一个把旅游当作例行公务来抓的官员,完全是一个钟情于风物民俗的倜傥才子。正因为如此,当他作为一个曾经主管城建的官员审视刚开始动土改造的中甸古城时,会觉得旧寨子里那几百间老房子如同“几百个百岁老人的无言聚集”,强烈感受到其中有一种穿透时空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因而担忧这种阵势可能“被不计后果的当代人给毁了”。当他作为主管旅游的官员视察藏区时,并不因一些地区旅游业的发达而沾沾自喜,却为那里儿童普遍失学经商而忧心忡忡,因为他知道“读书才是漫长但有效地改变自己的切实办法”。不用我提示,人们自能看出这种见识和眼光的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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