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维诺夫在旅馆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低头沉思。现在他面临着把理论付诸实践的课题,寻找逃跑的费用和方法,逃到一个人所不知的地方……可是,真怪!与其说他在考虑费用和方法,不如说他在思索:他再三坚持的这个主张是不是真的,是否毫无疑义地决定了呢?究竟有没有说出那句决不反悔的诺言呢?不过伊琳娜和他分手的时候是对他说过:“准备吧,去吧。等你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就成。”当然啰!抛开一切疑虑吧……应该行动。于是李特维诺夫开始——暂时地——在脑子里筹划。首先是钱。李特维诺夫手头有一千三百二十八盾,合成法郎是两千八百五十五法郎。数目虽然不大,但是足够应付第一批开支了,然后马上写信给父亲,要他尽可能的多寄点钱。可以把树林卖掉,再卖掉一部分土地……不过,找什么借口呢?……嗐,借口总找得着的。确实,伊琳娜谈到过她的bijoux,不过这却无论如何也不该考虑在内。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这个要留着以防万一。何况他还有一只不大精确的日内瓦表,如果卖掉……至少可得四百法郎。李特维诺夫去找一位银行家,绕着弯子问他,需要的话,能不能借一点钱。但是巴敦的银行家都是些饱经世故的仔细人,一听到这种绕弯子的话,马上做出一副无精打采、萎蔫的样子,活像一朵被镰刀割断的野花。有几个干脆当面就嗤笑您,仿佛在欣赏您的无伤大雅的玩笑。李特维诺夫甚至老着面皮到轮盘赌上去试试运气——噢,太丢人了!——他在“三十”这个数上(这正是他今年的岁数)押上了三马克的一枚银币。他打算用这个办法来扩大和增加自己的本钱,但实际上他非但没有增加本钱,反而输掉了二十八个盾的零头。第二个问题也相当重要:就是护照。不过女人不一定非要护照不可,有些国家压根儿就不需要它。比利时,例如,英国。再说,还可以去弄一张不是俄国的护照。李特维诺夫非常认真地盘算着所有这些问题;因为他决心很大,丝毫也不动摇,但同时,总觉得违背他的意志,不受他的意志所控制,在他的全盘打算中渗进一种虽不严重却近乎滑稽的东西。似乎他的计划本身只不过是一场儿戏,而在实际生活中从未有人私奔过,唯有在喜剧或小说中才有,而且,可能还是发生在外省的什么地方,在什么朱赫洛姆斯克县或是塞斯兰斯克县之类,按照某位旅行家的可靠说法,那些地方无聊得闷死人。李特维诺夫此刻又想起他的一个朋友,退伍的骑兵少尉巴佐夫,他先把未婚妻的父母,而且连未婚妻本人都灌醉了,然后把这个商人的女儿放在驿站的三驾马车上,坐着这辆装有铃铛的马车逃走。事后才明白,他们欺骗了他,而且还差点揍了他一顿。李特维诺夫对自己非常生气,怎么此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么一件事情来,而且,他还想起达吉雅娜,她那突然的离别,想起他深切感受到的全部痛苦、折磨和羞愧,想到他要办的事不是儿戏,想到他曾对伊琳娜说过,为了他个人的荣誉,除此之外无路可走。这话他说对了……想起这个名字,他陡然间感到一种火烧火燎的、一股甜蜜的痛苦缠绕着他的心灵,凝滞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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