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瑞先生有段单口相声定场诗,说两口子睡觉争热炕:
“老头儿要在炕里头睡,老婆死乞白赖偏不让。老头儿说是我捡的柴,老婆说这是我烧的炕。”为了争个炕,掏灰耙、擀面杖都出来,动了兵器了。虽然是玩笑话,细想来也不无道理。你说,当下大冬天,遇到热被子被踢掀开、酣睡被敲门声拽醒、房间里本来暖着却有人忽然开窗透风、大早上被铃声叫出被窝接电话结果发现打错了,哪件事不让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把对方扔进冰箱速冻层?
江南冬天极为难熬,一切都稀疏凋零。六只麻雀带着下棋老头儿似的神情在花圃边迈步,常绿植物像为了圆场而挂在嘴角的笑容一样摇摇欲坠。大红或大黑的鲜明色块在小径上来往挪动——这是冬天,女孩们来不及为衣服配颜色的季节。遛狗的人们为宠物配上了毛衣,老太太们怀抱着热水袋聊天,语声稀稀疏疏。没阳光时,天空像洇足了灰色颜料的吸水纸,不怕冷的孩子在院落外抛掷橘子。全世界都懒洋洋的,互相瞟一眼就可以作为彼此打招呼的方式。
在上海时,北方来的同学拥着被子一声声责备,仿佛南方冬天的冷,该由南方人负责:南方怎么冷成这个鬼样子,大雁往南飞就是遭这种活见鬼的罪吗?咱身体素质可是很好的,北方零下几十度都见过,可从没这么冷过。句与句的间隔夹带着牙齿的咯咯打战,就像张无忌中了玄冥神掌寒毒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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