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二哥:
只在于一句话的差别,情形就全不同了。三四个月来,我从不这个时候起来,从不不梳头、不洗脸,就拿起笔来写信的。只是一个人躺到床上,想到那为火车载着愈走愈远的一个,在暗淡的灯光下,红色毛毯中露出一个白白的脸。为了那张仿佛很近实在又极远的白脸,一时无法把捉得到,心里空虚得很!因此,每一丝声息,每一个墙外夜行人的步履声音,敲打在心上都发生了绝大的返响,又沉闷,又空洞。因此,我就起来了。我计算着,今晚到汉口,明天到长沙,自明天起,我应该加倍担着心,一直到得到你平安到家的信息为止。听你们说起这条道路之难行,不下于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有时想起来,又悔不应敦促你上路了。倘若当真路途中遇到什么困难,吃多少苦,受好些罪,那罪过,二哥,全数由我来承担吧。但只想想,你一到家,一家人为你兴奋着,暮年的病母能为你开怀一笑,古老城池的沉静空气也一定为你活泼起来,这么样,即或往返受二十六个日子的辛苦,也仍然是值得的。再说,再说这边的两只眼睛、一颗心,在如何一种焦急与期待中把白日同黑夜送走,忽然有一天,有那么一天,一个瘦小的身子挨进门来,那种欢喜,唉,那种欢喜,你叫我怎么说呢?总之,一切都是废话,让两边的人耐心地等待着,让时间把那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带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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