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肯塔基州诺克斯堡
春天再度降临在一座座只有欢乐没有苦难的城市里。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那场战争的第七个四月——也是我入狱的第三及最后一个四月,春天的气息渗进牢房的窗户。此时,我已像自己希望的那样,过上了平淡而开心的生活。我在一所地区军事监狱服刑。这种监狱只属于第二级别,关押刑期为五年或五年以下的犯人。大伙都戏称这种监狱是“成人托儿所”,令我感到非常好笑。
我很高兴,几乎所有人都把我淡忘了。监狱里有个还过得去的图书馆。狱警允许我把书借回牢房看。牢房有扇窗,够大,但太高,站在地上,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牢房又有张金属写字桌,跟墙壁相连。久而久之,我发现看完书后,可以把书叠放在写字台上,然后站上去,就可以望向窗外了。只要能在封皮越来越破的书上保持平衡,就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操场、围绕监狱的蛇腹形铁丝网和铁丝网另一侧的树林。树林外面就是那个无聊的世界。我们这些战争的小害虫,被世界彻底遗忘了。
刚入狱的几个月,我花了很多时间,努力想理清关于那场战争的头绪,并因此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想起某件事,就在牢房墙上做个记号。我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把这些记号排列起来,编成一个有条理的故事。直到很久以后,我仍记着一些记号所代表的内容。以前住这间牢房的某个人,在墙上留下了他名字的首字母“FTA”。“FTA”旁边的镜子下方,有段用粉笔画的长线条,代表死在果园里的男孩——那个男孩死后,默夫曾抱过他的脑袋。床铺上方的那段线条,代表一个瞬间的想法。那是我们到达塔法的第一个夏天。那天,我们正沿着一条胡同,经过许多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电线。炎炎夏日,那些电线投下稀稀疏疏、聊胜于无的阴影。我们前面,有个人拐向了跟我们相反的方向。正在拐弯的斯特林朝我和默夫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走上宽阔的公路。就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想到,默夫其实有两个选择,而我只是其中之一。与此同时,我问自己能否胜任那项任务,并且怀疑,那是否就是他妈让我照顾他的意思和原因。没记错的话,做那个记号时,粉笔折断了,所以那段线条比我打算画的要短许多。这个选择是错觉;所有的选择都是错觉,就算不是错觉,也是行不通的,因为一个选择必须与当时当地、其他所有人的选择对抗——什么意思?刷成浅绿色的混凝土墙上,那段短短的线条看着就像粉笔灰“爆炸”瞬间的情形。谁能不顾一切而做出选择呢?我们没有获得的那些选择呢?比如默夫,因为死了,永远无法获得选择了——我就是他没有获得的一个选择。虽然很荒唐,但我仍记得那个记号及其代表的内容。最后,我终于明白,根本不可能把这些记号有规律地排列起来。因为,它们的位置是固定的,一旦落笔就无法改变,强行排列可能是错的。我记起什么,就随手做个记号。那些记号正反映了那场战争的混乱和无序。八英尺长、六英尺宽的单人牢房,好似一个小小的宇宙。这个宇宙变得越来越混乱了。最后,我终于接受了下面的事实:世上唯一的平等之处在于,任何事物都在彼此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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