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见风从很远处刮来的声音,听见树叶和草屑撞到墙上的声音,听见那根拴牛的榆木桩直戳戳划破天空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
只有空气,空空地跑过去。像黑暗中没有偷到东西的一个贼。
西边韩三家院子只剩下几堵破墙,东边李家的房子倒塌在乱草里,风从荒野到荒野,穿过我们家空荡荡的院子。再没有那扇一开一合的院门,像个笨人掰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数着风。再没有圈棚上的高高草垛,让每一场风都撕走一些、再撕走一些,把呜呜的撕草声留在夜里。
风刮开院门时一种声音,父亲夜里起来去顶住院门时又是另一种声音 —— 风被挡住了。风在院门外喊,像我们家的一个人回来晚了,进不了门。我们在它的喊声里醒来,听见院门又一次被刮开,听见风呼呼地鼓满院子,顶门的歪木棍扑腾倒在地上,然后一声不吭。它是歪的,滚不动。
我一直清楚地记得父亲在深夜走过院子的情景,记得风吹刮他衣服的声音。他或许弓着腰,一手按着头上的帽子,一手捂着衣襟,去关风刮开的院门。刮风的夜晚我们都不敢出去,或者装睡不愿出去。躺在炕上,我们听见父亲在院子里走动,听见他的脚步被风刮起来,像树叶一样一片接一片飘远。
那样的夜晚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心。门大敞着。我总是害怕父亲会顶着风走出院门,走过马路,穿过路那边韩三家的院子,一直走进西边的荒野里,再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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