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天,我们好像还没做好要离开黄沙梁的准备。尽管两个月前我们便开始收拾东西,把要带走的归顺整齐,一遍遍估算着装几车,用啥车拉走这些家当。
除此之外,搬家前的那段时间跟往常没啥不同,我们依旧做着该做的事。每天早晨我把牛拉出去,縻在那片啃了多少遍似乎还有东西可啃的芦草地。母亲一大早往院子里洒水(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了),扫净地上的草屑和树叶。(那时树叶刚刚开始黄落,清早院子里零星地落着几片儿,平展展地贴着地。夜里有风就会落得更多些。我们家在黄沙梁的最后一个秋天似乎来得格外迟。下了两场雨,眼看变黄的田野又重新返绿。我们一再推迟,还是没等到树叶落光便离开这里。)父亲依旧早早套车下地。已经没有可收的东西。最后一片玉米,在十天前已掰光拉回来。遍野里是别人家的粮食。父亲赶车经过那些地时,也许引起旁人的警惕——他去拉前一天砍倒的玉米秆,顺便割些田埂地头的草回来。车上放着铁锨,临出地他还撰起因进车平掉的一小段田埂,收好一个水口子,用脚把土踏瓷实。他似乎没想到从今以后这片田野上再不生长属于他的东西。他的马车将在另一片土地上往复颠簸。不知他能否走惯别处的路,种惯别处的地。或许他早已经不适应别处的生活。他的腿被黄沙的路摔掼成这个样子,有点罗圈,一摇一摆走路时,风从两腿间刮过去,狗能从两腿间钻过去,夹不住一只猫一只逃窜的野兔,夹住一捆草一麻袋麦子却像夹住一匹走马一样合适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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