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十月七日。
早晨六点起程,到达渠边村时天还是黑的。我们栽的那根高杆子隐约可见。
在村头架了堆火,等候日出。
渠边村还沉睡着,没有一户人家的窗户亮着灯,村子很安静,没有狗叫声,也没有鸡鸣。这个地方的天亮一般在七点钟。
早晨五点钟,我突然醒来,听见遍野的鸡鸣声。我以为天要亮了,爬到阳台窗口朝外望,满天的星星,天没一点要亮的意思。鸡鸣声在四处的田野里,连片响起来,哪来这么多鸡,我有点疑惑。仿佛在梦中,听见另一个年月的鸡叫;另一个年月的天,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恍然大亮。
鸡叫属于过去的声音。
那些鸡叫里的累累尘埃,比夜色还深还沉。
谁能擦亮一声黑暗的鸡鸣,就像擦亮一把锈蚀的镰刀。
我从不知道还有哪种生命像鸡这般绝望孤独。它们全在叫——所有的公鸡在叫,母鸡跟着叫。
它们叫过之后天会慢慢变亮。鸡会不会真的认为天是它们叫亮的。
鸡在日复一日的鸣叫中变得更加孤独。
所有的鸡一起叫。它们全都叫过了,再没有声音了,生活还是这个样子。不像人,永远只有个别几个在叫,更多的人只是听,沉默。
所以人是有希望的动物。因为真实的人的声音永远完整如初地保存在沉默的人群中。当那些公鸡一样早早起来打鸣的人叫得累死,真正的人的声音并没有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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