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喀吾图时,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阻止我——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后来暴雨倾盆直下。路边十多米高的白杨林带剧烈撼动,一路呼喊着:“不——不!!……啊不……”
我和十来个不认识的哈萨克老乡挤在一辆破得快散架的十座老吉普里,被颠得昏天暗地。吉普车像喝醉了似的在暴雨中扭动着,摇摇晃晃前进。急雨夹着冰雹砸在窗玻璃上,又像是已经穿过玻璃砸进了车厢。车开一阵,停一阵,像是毫无目标地在茫茫戈壁上慢慢爬行。我不知道喀吾图竟然会那么远,那么荒僻。我不愿意去,整个世界也不愿意我去。我们的车一路上坏了又坏。我们下车,等待司机用千斤顶把汽车底盘顶起来。我不想去。什么都在阻止我。车又坏了。我站在路边,看到戈壁丘陵四面动荡。我浑身湿透。我走上附近一处高地,垫足远望。
我家在喀吾图开了个小店,整天和各种各样的顾客打交道,但能记住的人很少很少。我妈却全都记得住,不到半年,她似乎同大家都熟识了。我们交谈时,若是提到了谁谁谁谁——
“……就是那个帽子特别多的人,不停地换着戴……”
“瓦兹别克?”
“他媳妇抽烟的那个……”
“吐马罕?”
“上次拖依(宴会)上,还和你跳舞了……”
“噢,那肯定就是巴登别克了。”
……
我觉得他们的名字太难记了,脸也都长得一样嘛。喀吾图的日子如此平淡,日复一日,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似的,什么都没法清晰地记住。大约我的心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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