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未婚妻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无动于衷,这让卢仁产生了别人无法想见的感想。他在打败了一个十分顽强的匈牙利棋手,得到第一分后,便立即赶往那家有名的公寓,公寓里连空气似乎都带着装模作样的民间文化色彩。当时比赛进行到第四十步棋后封盘,这不假,但再战下去的形势卢仁已完全明了。他朝看不清脸面的出租车司机大声念了写在明信片上的地址(明信片的内容是:“我们到了。Zhdyom vas vecherom——盼今晚见到你。”),然后不知不觉地越过了一段昏暗而又起伏不平的距离,他小心翼翼地拉响了衔在狮子嘴里的门铃。铃声立即引来了行动:门呼的一声打开了。“什么,没穿外衣?我不让你进来……”但他已经迈过了门槛,正在挥胳膊,晃脑袋,要渡过喘不上气来的难关。“噗,噗,”他大口地喘着气,同时做好准备要来一个热烈的拥抱。突然他注意到,他已经伸向一边的左手握着一根多余的手杖,右手握着钱夹,这东西显然从他付过出租车车费后就一直这么握在手里。“又戴着那顶黑怪物般的帽子……好啦,干吗还站在那儿?这边走。”他的手杖稳稳地插进了一个花瓶模样的容器里,钱夹塞了两次后,找到了装它的上衣口袋,帽子也挂在了一个衣帽钩上。“我来了,”卢仁说,“噗,噗”地喘气。这时她已经走开去,远远站在门厅的最里头。她推开一扇边门,裸露的胳膊沿着门侧的墙壁伸开,歪着头欢快地望着卢仁。门上方,就在门楣正上方,挂着一幅画面生动的宽幅油画,引人注目。卢仁通常不注意这类东西,但今天却打量起它来,因为它在电灯的照射下显得油光发亮,色彩让他发晕,像中暑一般。画上面是一个乡村姑娘,一条红头巾一直裹到眉毛处,正在吃苹果,映在篱笆上的影子正在吃一个稍微大点的苹果。“是个俄国baba,”卢仁津津有味地说,然后大笑起来。“好啦,进来,进来。别碰翻桌子。”他走进客厅,笑得全身发软,笑得肚子在那件出于某种原因每逢比赛总会穿上的丝绒背心底下晃晃悠悠地抖。他头顶上那盏带有淡白色半透明垂饰的枝形吊灯应着他的笑声,发出一种奇怪而又熟悉的震动。扶手椅都是法兰西第一帝国时代流行的款式,椅子腿映在黄色的雕花地板上。钢琴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张白色的熊皮,熊掌摊开,好像在地板闪亮的深渊里飞翔。数不清的小桌子上,书架上,落地支座上,都摆着各种各样的节日小摆设,一个橱柜里摆着一些颇像卢布那样的东西,又大又沉,银光闪闪。一面穿衣镜的镜框后面插着一根孔雀翎。四面墙上挂着许多画——更多的包着花头巾的乡村姑娘,一个骑着白色役马的bogatyr,一间小木屋,屋顶上盖着蓝色羽绒般的雪……所有这一切对卢仁来说,都汇成了动人的色彩之光,从中会突然冒出一个别的东西来——比如一只瓷驼鹿,或者一幅黑眼睛的肖像——然后又是他眼睛中的欢快波光和那块北极熊熊皮。他在上面绊了一下,把熊皮的一边翻了过来,原来底下是一层圆齿边的红色衬里。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在俄式家里住了,现在突然进了一个尽展俄国之豪华的人家,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小孩子那样的兴奋,乐得想拍巴掌——他有生以来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舒适自在过“。复活节剩下的吧,”他很有把握地用小指指着一枚绘有金色图案的大木头蛋说(这个木头蛋是在一个慈善募捐舞会上玩“翻筋斗”赌戏得的奖品)。这时,一个双扇的白色房门突然打开,一位身板笔挺、留着平头、带着夹鼻眼镜的绅士快步走进屋来,一只手老远已经伸了出来。“欢迎,”他说,“见到你很高兴。”说着,就像变魔术一般,他打开了一个手工制作的香烟盒,盒盖上印着亚历山大一世的鹰徽标志。“带烟嘴的,”卢仁斜眼瞅瞅香烟说,“我不吸这种烟。不过你看看……”他开始翻腾他的上衣口袋,掏出了一些粗烟卷,是从一个纸制的烟盒里掉出来的。有几支掉在了地上,那位绅士敏捷地捡了起来。“宝贝儿,”他说,“给我们拿个烟灰缸来。请坐。对不起……呃……不知尊姓大名。”一个水晶烟灰缸放在了他俩中间,两个人同时伸手弹烟灰,两个烟头碰了一下“。J.adoube,”棋手和气地说,把他弹弯了的烟卷弄直了。“没关系,没关系,”另一位连忙说,两只鼻孔突然一收,从中喷出两股细细的烟来。“好啦,你到了我们的好地方老柏林。我女儿告诉我你是来参加比赛的。”他解开一只浆过的袖口,一只手放在屁股上继续说,“顺便问一下,我总是觉得奇怪,象棋里有没有保你常胜不败的着法呢?不知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我的意思是……对不起……你的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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