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一个侧面,所涉及的事非常微妙,因此,虽然它相当重要,却很少被提到。我们理应装聋作哑地略过阶级差别:照理说任何一个人的出身应该和其他别的人一样好。但是英国小说里却充斥着社会等级的上层和下层,如果没有了这些,它简直就面目全非了。梅瑞狄斯在《奥普勒将军与坎珀夫人》中记述道:“他传话自己马上就去陪坎珀夫人,随后赶紧整理自己的行头。坎珀夫人是一位伯爵的侄女。”所有的英国人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个说法,而且明白梅瑞狄斯写得正确。一名将军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得额外刷一刷他的外衣。虽然将军有可能和坎珀夫人平起平坐,但上述说法却使我们明白他实际要低一等。他受到她的级别的震撼,无遮无拦地。没有伯爵、男爵或骑士等名分保护他。他不过是个英国绅士,而且是个穷绅士。因此,即使对今日的英国读者来说,他在会见坎珀夫人之前“整理他的行头”是完全应当的。
设想社会差别的消失毫无用处。每个人都可以号称自己没有觉得受到这类约束,说他所存身的天地很大,使他足以为所欲为。但这是个幻象。在夏日的街巷里,闲散的漫步者可能亲眼看到披着头巾的打杂女工在成功人士的绫罗绸缎中挤路而行;他可以看到女店员把鼻子贴在汽车的玻璃窗上张望;还可看到容光焕发的青年和气宇轩昂的老者等待召唤觐见乔治王。不同等级之间也许并无敌意,但也没有交流。我们被圈围、被分隔、被断绝。我们一旦在小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立刻认出这就是真相。小说家,尤其是英国的小说家知道,并且似乎很高兴地知道,社会乃是由许多彼此隔离的玻璃匣子构成的巢,每个匣子里住着一个有特殊习俗和品性的集团。他知道世间有伯爵而伯爵们还有侄女;他知道世上有将军而且将军们在拜会伯爵的侄女以前要刷外套。不过这些只是他的知识中的ABC。因为在此后几页之内,梅瑞狄斯让我们了解到,不仅伯爵有侄女,将军们也有表亲,表亲们又有朋友,朋友有厨娘,厨娘有丈夫,而将军们的表亲的朋友的厨娘的丈夫是一些木匠。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生活在他自己的玻璃匣子里,都有小说家需要顾及的特殊的习性。从表面看来中产阶级各集团广泛平等,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种种奇特的脉络和线条横贯社会大众,把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分割开来;神秘的“有权”和“无权”常常那么缥缈,根本不能用名号之类粗笨的东西来标识,它们却妨碍着、打乱着人类交流的伟业。当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从伯爵的侄女到将军表亲的朋友等一系列社会等级之后,我们还将面临深渊,一道鸿沟赫然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对岸则是工人阶级。像简·奥斯汀那样的判断力和趣味都无懈可击的作家仅仅对那深沟略瞥一眼;她把自己局限于本人所从属的那个特殊的阶级并发现其中还有无数的层次。然而,对于像梅瑞狄斯这类性情活泼、喜好追究和争论的作家来说,探索的诱惑是不可抗拒的。他在社会琴键上上下下地摸索,按按这个按按那个;他非让伯爵和厨娘、将军和农民各自发言并在极为复杂的英国文明生活的喜剧中出演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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