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中也写了,《远方的鼓声》这本书是1986年至1989年约三年旅居欧洲期间的记录。离开日本长期住在外国是第一次,现在回头读起来,类似兴奋的东西似乎渗出了字里行间,气势那样的东西也可能多少有一些。尽管事情发生在不久以前,但近来我也自己对自己感佩起来:当时到底是年轻气盛啊!若是现在,坦率地说,有许多地方大概不会那样想、那样写。这些文章终究是“那时的产物”,出文库本之际,除了个别行文,原则上没有改动。
从欧洲回来,大约在日本生活了一年以后,因心有所想——解释起来话长,姑且以“心有所想”来表述——我移居去了美国,到写这篇后记的此时此刻,已大约生活两年。在为出文库本而重读此书的时间里,再次感到旅居美国和旅居欧洲的确完全不同。就有趣无趣来说,旅欧期间有趣得多。欧洲有“不知今天发生什么”的刺激性,因而消耗剧烈,有时累得浑身瘫软,但有趣还是有趣的。单单在路上漫步、去超市购物或在高速公路开车都常常会忽然看到意外场面,让人目瞪口呆,每次都切实感到欧洲这个社会高深莫测。
但在美国生活,这种“纯粹的惊讶”就没有欧洲那么多。这个国家,我觉得绝大部分事物都像是建立在可以预测的基础上的。就是说,美国是形形色色的种族和信仰各种各样的宗教的人聚集之后形成的国家,因而若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预测,那么作为国家就难以成立。如果没有眼睛可以看到、嘴巴可以说明的共同观念,那么社会本身就有可能分崩离析。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美国没有多少生活本身的日常性刺激(犯罪刺激固然有,但那种反社会性质的东西是另一回事)。不过,若说美国这个国家是否因此枯燥无味,也很难那么简单概括,其中“可以预测”本身的刺激也是有的。仅仅依靠这类整合性notion(观念、概念)就能使nation(国家)得以成立吗——如果从这一根本疑问出发,对美国一步步加以解析,有些难以解释明白的东西就会浮现出来。关于这点,我打算在另一本书中好好写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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