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是雨,这不大不小的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周。监牢又成了接水的大瓮,考验着泡在其中的人的身心。
死,很难;活下去,更不容易。
吕雉蜷缩在角落里,眼睛呆呆地望着屋顶。有一只蜈蚣已从领口处向脸上爬去,她全然没有知觉。
一个身心经受了太多伤害的人,感觉器官功能的消退也在情理之中。一旦再度复苏,就已把原来的自己远远地抛在了来路上,便会有一种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有时就像蝉一样,把蜕变前埋于土下多年不见天日的痛苦期,像空房子一样留在树干的高处;往后的日子,只剩下扯着脖子对着再也奈何不了它的世界大喊大叫;又像吕雉母亲家门前的老桂花树,树干在四季的风霜雨雪中不断受伤、不断愈合,但每个伤口都留在了枝体上,而树木却越发挺拔。
那天被扔回牢里,吕雉几近昏死过去。两扇紧闭的门缝有一只血红的手夹在那儿,不住地摆动。她使劲地呼喊,声音却被憋在咽喉里,什么也喊不出,憋得肺都要炸开了。她后悔没有找一把刀来,如果有,她会把刀抡起,向那只血手砍去。这之前,她从没有伤害过谁,连家里养的鸡鸭都没杀过。
那年春节,刘邦把她喂养的几只母鸡杀了,她连炖好的鸡肉都没吃。曾天天喂着它们,每天从鸡窝里拾回还带有它们体温的鸡蛋,现在它们的尸体却摆到了桌上,它们再也不会在她身后格格地叫着跟随她要稻谷泔水吃。现在吃它们的肉,她怎么忍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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