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画家的画框动了一下,然后那条蛇游了下来,可是我总是觉得她不是游了下来,而是走了下来,像一个女子,身着青衣,眉眼带笑。她的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像是画室的女宾来迎客一样迎了上来。她脱去我身上的外套,我也搞不清楚她怎么会长出手来的,但是我感到滑溜溜的,我的身上似乎还有一股鲜亮的白涎,她的尾巴蜷缩在地上,圈成了一个圆圈在地面上挪动着,她将我的外套挂在了一根生了锈的钉子上。她依旧那样笑着,面孔一会儿清晰,仿佛是一个女人的银盆脸,一会儿隐去如在迷雾中,我看着她,转过身去,却是清溜溜的光滑滑的一节,体态袅娜,皮肤上闪着鳞光。她挂好了我的外套,我却没有感觉似的,坐下来,等待着画家回来。我发现我坐在一张画上,画上的青蛇像是被我压疼了,竟然尖声叫了起来。我也没有感到什么异常,就站起身来,手捧着杯子。她还是那么笑着看着我,身体在摇动着。我也向她笑着。杯子的水迎着她的影子。我听见门响了一下,我想大概是画家回来了,我就转过头去,可是门口并没有画家,而是一个陌生人,留着短发。他看见了我,开始一愣,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我的体侧过去了。我在回头时,给我递茶水的人不见了,面前是弥漫的雾气,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看见那个刚刚进来的陌生人脚正踩在一个青衣女子的身上,手里拿着刀,我看见他的脚下她扫着长长的身子,地面上漫上来一股潮湿。水泥地怎么会向上渗水呢?我搞不清楚。我只看见那个青衣女子很痛苦,嘴被踩歪了,上面沾满了血污。一节衣物闪在旁边似乎是红花底子的绸布,已经撕烂了,她的身体上的某处正流着血,他挥着手里的刀,刀不知在何处,弄了一会儿,大概是腿累了,于是他又换了一只脚,几乎又将脚重重地踩在她的肚子上。刚才脚的位置上留着一个长长的鞋印。青衣女子继续在挣扎着,雾气愈来愈大,几乎看不见她的下身,只听见下身不停地摔打着地面。地面上扑通扑通地响着。于迷雾中仿佛看见她那颀长的尾部上下摇甩着。鲜血愈来愈多,地面变得潮湿起来。她像是睡在了一个浅沟里。越过那个陌生人的肩膀,看见她还在挣扎着,但是眼神里还是含着笑,这令我感到一阵震惊,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还是那么含着笑,目光是那么温和,整个身体却是那么的不平,与愤怒。他还在不停地挥动着刀子,刀子的光一闪一闪的。终于我发现,他开始将那明晃晃的刀子上下一划拉,然后我看见那个滑溜溜的身体上先是出现了一个笔直的墨线似的,紧接着,墨线愈来愈大,愈来愈大。从这个变粗的墨线里迸出一股强烈的腥气。这股强烈的腥气带出了一股难闻的味道,然后,听见里面咕噜噜的声音,一个泡紧接着一个泡,在皮肤上爆炸着,她扫着的身体慢慢地平息了下来。随着她最后一阵身体的颤动,又一股灼热的东西全部涌了出来,先是堆在了皮肤表层上,然后像是站立不稳,滑了下去,体侧花花绿绿的一个高垒又一个高垒。有的几乎盖住了他的脚。那个陌生人一动不动,显得很专注,继续做他的事情。他手里的刀变得更加娴熟了。他手也没有闲着,不停地撕着扯着。很快,她的那层迷人的青色被撕了下来,它被愈撕愈大,逢到撕不动的时候,他的刀就上去,轻轻地割了割,然后像是道路清除了障碍,继续滑向前方。似乎是到了胸部的时候,那个丰满的圆球状的东西弹跳了一下,一颗血污猛地一弹,射到了他的脸上。他只得停下来,本打算用手去擦拭,可是一双手没有一处干净,他只得抬起肘部,用肘部的衣皱擦了擦脸。擦完后,他像是听见了后面的动静,转过头来。原来他根本不是陌生人,就是那个画家。他向我睁圆了眼睛,张了嘴巴,抖了抖身子。我忽然感到一阵可怕的胸闷,便啊啊地叫了起来。我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胸腔这儿一阵疼痛,像是一根针从中穿了过去。小张将我的腿搬了搬,我哦的一声,醒了过来。小张说,老师你做噩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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