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九年六月。
湖南的土地,正被两场猛烈的大火烧灼。村庄的瓦屋茅舍,冒着浓烟,堆着灰烬;田野里,尽是手指宽的龟裂,褐色的,灰色的土地,被烈日长时间地炙烤着,冒着淡淡的灼人的紫烟,划一根火柴,似乎便会把整个大地燃烧起来。田中的稻谷,稀稀拉拉,枯黄憔悴,干瘪的穗子竖得笔直。河塘干涸,偶而可见几只瘦得皮包骨的野狗,在原野上惊惶疲惫地张望,寻觅食物和水。路旁有倒毙的饿殍,枪伤的兵卒。天上万里无云,太阳比平时大了几十倍,站在地上仰头望去,天空里一片流火泻金,太阳正在不断地膨胀着,似乎要吞噬整个无垠的天宇。
天上是火,地上是火,天灾兵祸,富饶的湘江两岸,赤地千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已奄奄一息。
从长沙至衡阳的大道上,疲惫不堪的桂、张军正在烈日下急行军。走着走着,便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倒下去,有的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的用手指挖着干裂的地皮,用快要冒火的舌头去舔着发烫的泥土,有的向同伴哀求着,讨一口尿喝。倒下去的,没有几个能再爬起来,酷暑无情地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班……班长,你给我一枪吧,我……我实在不能再走了!”
一个中暑的士兵,跪在地上向他的班长请求开枪杀死他。班长不干,那士兵竟把枪口对着自己满是火泡的喉咙,用脚拇指按动扳机,“叭”地一枪自杀了。这是一个还有些理智的士兵,而绝大多数士兵,早已麻木不仁,他们象一大堆被人摞入炭窑中的木头,被窑火熏烤着、燃烧着,他们现在到底还是木头,或者已经被烧焦烤化了的木炭,还是一堆灼人的木灰,他们根本无从知道,他们仅存留的一丝意念,便是此时正被人投入密不透风灼热难熬的炭窑之中,正被化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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