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了手上的油腻,结束了炊事员生涯,迎着寒风,他离开“五七”干校,回到北京西郊的中央民族学院。原本胖得有两个下巴的他,此时双颊如同用刀削过一样一般清瘦。
他每天清早,拎着菜篮子去买菜。回家之后,洗衣服,烧饭,带外孙……
那是一九七二年,六十二岁的他已经超过了退休的年龄,像偃了旗,息了鼓,在酷寒中处于冬眠状态。
忽地,“军代表”找他,拉长着脸,一望而知大事不妙。以为是有什么“外调”或者审问。还好,只是当面交给他一个邮包,已经拆封。
那是从美国寄来的。
他捧着邮包急急回到家中,打开一看,厚厚的英文打字稿。
那是一个名叫戴维?阿古什大学的研究生,正在攻读博士学位。那厚厚的英文打字稿,便是他的博士论文初稿。
论文的标题是:
《FeiXiaoTong and Sociology Revolutionary China》
这个标题使人吓了一跳:《费孝通和在革命的中国的社会学》!
当时,头上扣着“牛鬼蛇神”、“大右派”之类大帽子的那位老人,正是费孝通教授。
后来,费孝通在一九八三年第三期《读书》杂志上发表《我看人人看我》一文,曾真实地写及他当年的心境:
“一九七二年我结束了干校生活,返京后不久,费正清夫妇(引者注:费正清为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来华访问,约我见面。当时中央民族学院领导叮嘱我不得用英语交谈。来客也就领会了我当时的处境,交谈中没有提到阿古什写我的传记事。不久我收到中央民族学院领导叫人交来了一个从美国寄来的邮包,面上并没有我的名字。打开一看就是这本传记初稿打字本。当时我的心情凡是受过相同经历的人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树碑立传’,罪恶滔天,何况又是出于洋人之笔,其祸大矣。我提心吊胆地过了一阵,没有人来追究,总算混了过去,直到粉碎‘四人帮’后才敢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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