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孩子睡了,我们(我们当然是我和狗)走出小屋。我原本坐在枕旁朗读《1963年度造船年鉴》来着(小屋里除此以外没别的书)。没读多少孩子们就很快呼呼睡了过去。“总排水量2365吨,总高37.63米……”读这等文章,一群大象都会听得乖乖入睡。
“喂,我的主人,”狗开口了,“去散散步好么?今晚月亮漂亮得很。”
“好啊,”我说。
我便是这样同会说话的狗一起生活。会说话的狗当然极其罕见。同会说话的狗生活之前,我同妻一块儿生活来着。去年春天广场上举办露天大集,在那里我用妻换了会说话的狗。至于交易中是我还是对方占了便宜,我不大清楚。尽管我爱妻爱得不亚于任何人,但毕竟会说话的狗世所罕见。
我和狗顺着河岸爬上徐缓的山坡,径直走进树林。时值七月,蝉鸣四下里此起彼伏。树梢间泻下的月光在小路上绘出班驳的图形。我边走边回想过去的时光。
“喂,主人,想什么呢?”狗问。
“往事,”我回答,“年轻时的事。”
“忘掉好了!”狗以郎郎的声音说道,“想哪家子往事!徒然落得痛苦不堪。我可是弄不太明白。惟独自找痛苦的人才会更痛苦。听我说……”
“行了行了。”说罢,继续默默走路。狗是不该用那样的口气对它的养主说话的。看来我是把狗宠坏了。如此下去,明春大集要用狗换别的什么才是。妻或许找不回,但搞到会弹竖琴的羚羊还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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