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意识到附近有个人或有件东西,那是什么时间?难道又是一个奇数的小时?房间昏暗,布满蛛网。我伸展一下双腿,眨眨眼睛,慢慢地将目光集中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是怀尔德,站在离床两英尺的地方,盯着我的脸看,我们互相打量了很长一会儿工夫。他的大圆脑袋配上小手小脚和矮墩墩的身体,使他看起来像一尊原始时代的泥塑、家庭中供奉的起源不详的崇拜偶像。我有一种感觉,他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当我赶快悄悄地下床时,他却走出了房间,我见他脚上穿着垫得厚厚的短统靴。我跟他走到过道,走向那扇朝着我家后院的窗户。我光着脚,没有穿睡袍,感到一股寒气穿透我的香港产人造纤维的睡袍。怀尔德站着向窗外看,他的下巴只高出窗台一英寸。好像我这一辈子都是穿不对称的睡衣裤,上衣的纽扣扣在不对应的纽洞里,裤子的门襟没有扣住,耷拉着。已经是黎明了吗?在树上啼叫的那几只鸟是乌鸦吗?
有一个人坐在后院中。一个白发的男人直挺挺坐在旧藤椅里,是一个奇怪的纹丝不动的悄然无声的人物。一开始我因为眼花缭乱和睡意浓重,竟不知道对所见景象做何判断。它似乎需要比我此时所能提出的更加仔细的解释。我想到一件事,即此人是为了某种目的早就镶嵌在那儿的。然后,明显和强烈的恐惧开始降临,好像一只拳头在我胸膛里一次又一次捏得紧紧的。他是谁?这儿在发生什么事?我发觉怀尔德已不再在我身边。我走到他房间的门口时,正好看见他的脑袋埋进枕头里。等我回到床上时,他已经睡熟了。我不知该做什么。我脸色发白,感到冷。我费力地走向窗户,抓住门把和扶手,好像为了提醒自己真实物品的特性和存在。他仍然在那儿,凝望着树篱。我从朦胧的光线中,看到他的侧面,纹丝不动和洞察一切。他有我起先想的那么老吗?或者那白发完全是象征性的,不过是寓意力量的一部分而已?当然是这么回事!他可能是“死神”,或者“死神”的听差,来自瘟疫时代、酷刑时代、无穷尽战争的时代,是疯人院和麻风病院的双眼塌陷的一个匠人。他可能是口诵警句、预言世界末日的人—当他吟诵关于我离世的旅程之精巧华丽的词句时,他对我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既显得文明有教养,又露出讽刺挖苦的意思。我观察了他好长时间,等待他动一下手。他的纹丝不动显得威严。我觉得自己每一秒钟都在变得更加苍白。变得苍白是什么意思?看见死神的肉身,感觉怎么样的?来把你收去吗?我害怕到了骨子里。我既冷又热,既干又湿,既是自己又是别人。那只在我胸膛里捏紧的拳头。我走到楼梯口,坐在顶上面的一级,往自己的手心里看。那么多的东西仍然在。每一句话和每一件事,都是光彩夺目的创造物的珠串。我自个儿平凡的手上,网一般布满了交叉和螺旋形的有含义的掌纹,它是一个生命场,其本身就可能成为一个人研究和惊叹好多年的对象。一种反对虚无的宇宙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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