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阁寒深,蕉窗病起,光阴草草,心事茫茫。梨娘一病缠绵,几沦鬼趣。幸得一妙人儿粲其生花之妙舌,施其回春之妙手,遂启发梨娘心中之巧计,而成就梦霞意外之奇缘。以恹恹难愈之疾,晨夕之间,霍然而苏,如阴霾累日,忽现晴光。梨娘之心,若何其快,梦霞之心,亦若何其快,即筠倩之心,亦一样与两人俱快。然病之来也,梨娘自知之,梦霞亦知之,而筠倩不知也。愈之速也,则惟梨娘自知之,筠倩固不知,即梦霞亦不能知也。梨娘明知此意发表后,成否尚未可知,而此时欲解决心中之疑难,有不能不急于发表者。梦霞闻病羁留,欲归不得,亦知其愈,便可束装作归计,而梦霞犹若有所恋而不忍遽行者,盖欲得梨娘病后之通讯,藉慰其渴想之情也。
一日晨兴,见案头有一缄,函封密密,视之固为梨娘所遗,病后腕力不坚,故其字迹珠瘦而不劲也。梦霞逆知其中必有好音,未开缄而喜已孜孜。孰知一罄内容,有足令梦霞忽而喜、忽而怒、忽而搔首、忽而颦眉,执书而踌躇莫决者。书中所言非他,即发表其心中所计划,而欲梦霞求婚于筠倩也。书辞如左:
一病经旬,恍如隔世。前承寄书慰问,适在瞑眩之中,不克支床而起,伏案作答,爱我者定能谅之。梨影之病,本属自伤,今幸就痊,堪以告慰。君之前书,语语激烈,未免太痴于情,出之以难平之愤,宣之以过甚之辞。情深如许,一往直前,而于两人目前所处之地位,实未暇审顾周详也。梨影不敢自爱,而不愿以爱君者累君,尤不愿以自误者误君也。君之情,梨影深知之而深感之;君之言,梨影实不敢与闻。君自言曰;“我心安矣。”亦知己之心安,而对于己者之心将何以安耶?况以梨影思之,君之心究亦有难安者在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舜且尝自专。夫妇居室,人之大伦,先哲早有明训。君上有五旬之母,下无三尺之童,宜尔室家,乐尔妻孥,本人生应有之事,君乃欲大背人道,孤行其是,不作好逑之君子,甘为绝世之独夫,试问晨昏定省,承菽水之欢者何人?米盐琐屑,操井臼之劳者何人?弃幸福而就悲境,割天性以殉痴情,既为情场之怨鬼,复为名教之罪人。君固读书明理者。胡行为之乖僻,思想之谬误,一至于此!梨影窃为君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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