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问道:“出了甚么事?你怎生得知?”端甫道:“席上可有个褚迭三?”我道:“有的。”端甫道:“可有个道台的少爷?”我道:“也有的。”端甫道:“那褚迭三最是一个不堪的下流东西!从前在城里充医生,甚么妇科、儿科、眼科、痘科,嘴里说得天花乱坠。有一回,不知怎样,把人家的一个小孩子医死了。人家请了上海县官医来,评论他的医方,指出他药不对症的凭据,便要去告他;吓得他请了人出来求情,情愿受罚。那家人家是有钱的,罚钱,人家并不要。后来旁人定了个调停之法,要他披麻带孝,扮了孝子去送殡。前头抬的棺材不满三尺长,后头送的孝子倒是昂昂七尺的,路上的人没有不称奇道怪的。及至问出情由,又都好笑起来。自从那回之后,他便收了医生招牌,搜罗些方书,照方合了几种药,卖起药来。后来药品越弄越多了,又不知在那里弄了几个房药的方子,合起来,堂哉皇哉,挂起招牌,专卖这种东西。叫一个姓苏的,代他做几个仿单。那姓苏的本来是个无赖文人,便代他作得淋漓尽致,他就喜欢的了不得,拿出去用起来。那姓苏的就借端常常向他借钱。久而久之,他有点厌烦了,拒绝了两回。姓苏的就恨起来,做了一个禀帖,夹了他的房药仿单,向地方衙门一告。恰好那位官儿有个儿子,是在外头滥嫖,新近脱阳死的,看了禀帖,疑心到自己儿子也是误用他的药所致。即刻批准了,出差去把迭三提了来,说他败坏人心风俗,伪药害人,把他当堂的打了五百小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枷号了三个月,还把他递解回籍。那杂种也不知他是那里人,他到堂上时供的是湖北人,就把他递解到湖北。不多几时,他又逃回上海,不敢再住城里,就在租界上混。又不知弄了个甚么方子,熬了些药膏,挂了招牌,上了告白,卖戒烟药。大凡吸鸦片烟的人,劝他戒烟,他未尝不肯戒;多半是为的从上瘾之后,每日有几点钟是吃烟的,成了个日常功课,一旦叫他丢了烟枪,未免无所事事,因此就因循下去了。迭三这宝货,他揣摩到了这一层,却异想天开,夸说他的药膏,可以在枪上戒烟:譬如吃一钱烟的,只要秤出九分烟,加一分药膏在烟里,如此逐渐减烟加膏,至将烟减尽为止,自然断瘾。一班吃烟的人,信了他这句话,去买来试戒。他那药膏要卖四块洋钱一两,比鸦片烟贵了三倍多。大凡买来试的,等试到烟药各半之后,才觉得越吃越贵了,看看那情形,又不象可以戒脱的,便不用他的药了。谁知烟瘾并未戒脱丝毫,却又上了他的药瘾了,从此之后,非用他的药搀在烟里,不能过瘾。你道他的心计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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