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落脚的地方,叫三畲庄。起始,我们都认为是“三余庄”。殊不知一个字之差,差之千里。“余”者下脚料之含义也,一上些被社会抛进垃圾箱的渣子,正好与“三余”吻合。一曰:人民花名册中之余;二曰:革命知识分子之余;三曰:团河农场之余。前“两余”比较容易解释,后“一余”则是我们来团河农场之后的感受——因为我们地处农场的最北端,与劳改队距离较远,有编外“独立大队”之感。
后来,当我们知道了畲字非余之后,昔日曾在美国哥伦比亚留过学、在老右中年龄较大的刘祖慰,作出了这样的解释:“畲”者在汉语中,是指耕种了两年以上的土地。这是命运的契合,因为我们是从荒芜的地方,到好地方来了。
他的话说出了同类们的心声,几乎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劳改环境表示出相反的意见。三畲庄身边就是凤河,站在凤河的大堤上,可以俯视河对岸的团河宫——这是刚刚抵达这个新驿站后,有人偷愉溜出监舍观景,回来报告的消息。我们所住的监舍,是青砖和红砖砌成的一个刀形的院落,刀把部分为第一小队,其他三个小队则围住在四合院内。周围不见岗楼不说,连劳改队监号周围必不可缺的壕沟和铁丝网都不存在。惟一有点刺激神经的是,在我们的后院干部办公室、负责我们改造工作的董指导员——董维森,以及队长高元松手中,经常拉着一条狼犬。这两位劳改干部,都有着一点知识分子气质和区别于茶淀劳改干部粗鲁作风的和蔼,但那条狼犬,仍然引起我们本能的条件反射。之所以如此,从各个劳改驿站,汇集到这儿来的老右,不仅仅只有我们来自茶淀的群落,还有来自东北白城子等地的零散老右。尽管来自不同地点,但对“专政”之畏惧,已经渗入血液。后来才知道,我们的居住地,原本是农场武警训练警犬的驻地,那条狼大是一条淘汰下来的不咬人的狗,纯属“聋子耳朵— —摆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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