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三畲庄第一次与新相识的闲聊,之所以使我难忘,因为他是在落难的知识分子群体孕梦的时节,我遇到的头一个无梦的人。可以这么说,在那个年代,能以冷若冰川般的理性来观察现实的人,不是很多,而是太少。广州会议对知识分子绽露出来的温情,使最底层的我们,如同在严冬睨见春阳,成了孕生各种梦幻的外在依据。不过由于文化层次和原来从事的工作不同,孕梦者的梦中取向和色彩也因人而异。原各大部委以及原北京市的干部,梦系原工作单位;而一些因右派罪被开除的大学生,在心态上则和机关干部,有着不小的差异。他们更少精神负担,似乎天之涯、海之角,去哪儿都行;其中,梦境最为孟浪的莫过于一些有专业特长的老右们了。道理十分简单,在广州会议上,陈毅曾当场为写出过话剧《洞萧横吹》的沈默君平反,并在餐桌上向他祝酒。汇集在三畲庄的同类中,属于文学艺术界的有北影的巴鸿,青艺的杜高,戏剧学院的徐公瑾,芭蕾演员郭东海,民俗漫画家赵华川,油画画家朱为民……还有我这个曾经出版过长、短篇小说集的青年作家。出于精神本能的感知,觉得这个广州会议离我们更为贴近。再加上文人艺人的思维特征本身就具有的浪漫成分在内,因而梦的色彩最为斑斓。
记得,在离开茶淀农场的前夕,管理我们的劳改队队长李文山,曾特意恩准我去东区女队,与我的妻子张沪话别。因为劳改队中女右派人数极少,不可能与大批的男右派同去新的驿站,她们还要留在原地待命。在那秋虫声声哀鸣之夜,她曾给我的梦幻,泼过一盆令人心悸的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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