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宁对他那位保护人的苦恼毫不知晓,这个新的秋季学期对他来说反倒开始得特别顺利:要他操心的学生从来没有这样少过,自己用来研究的时间从来没有这样多过。他的研究工作早已进入十分愉快的阶段,探索超过了预定目标而形成一个新的有机体,也可说是成了那个成熟的果实的寄生虫。普宁把思想的视线从原来的工作目标上转移开,你可以在他的著作中一目了然地发现这儿升起一个星号,那儿炫耀一个“原文如此!”的标注。这种研究方法原应避免,因为它破坏了一切,使人达到没完没了的着迷程度。索引卡片越积越多,装满了一个鞋盒,分量也很实在。两种传说之间的核对啦;一个礼仪或服装方面的宝贵细节啦;一个出处一经核对而发现由于无知、疏忽或伪造而不可靠啦;恰当的推测引起的一阵穿透脊梁骨的兴奋啦;数不尽的bezkorïstnïy(无偏见的、忠实的)学术研究所取得的胜利啦——这一切都把普宁毁了,把他弄成一个欢天喜地的注脚迷,他打扰一本一英尺厚的、沉闷的书中的螨虫,为的是要找到一本更沉闷的书的一个出处,但是,他也有通人情的一面,那就是新近租住了峭壁大街拐角陶德路上的一所小砖房。
这所小房子原是已故马丁·谢泼德一家人住的,马丁是普宁以前克里克街那个房东的本家叔叔,多年来一直是陶德产业的看管人,温代尔市镇当局把那份产业买了过去,为的是把其中杂乱无章的宅邸改建为一所新式疗养院。常春藤和云杉围住了它那上了锁的大门,普宁从他峭壁大街新居的一扇北窗户望出去,远远可以看到它的屋顶。这条大街是“T”字上面的横杆,普宁住在横杆左半边。他的房子对面,一过陶德路(“T”字的竖杆)就从路东一块玉米地延伸过来一条修补过的柏油路,路边沙地上种着一排屏风似的老榆树,而路西则是一排一般高的小枞树,在一道篱笆后面朝校园排去,几乎一直排到离普宁家南边半英里远的另一所住房——大学足球代表队教练处那个放大了的雪茄烟盒似的房子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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