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据弗洛伊德说,女孩子天然就有一点恋父仇母,我却是坚决的颠倒过来,恋母仇父。他们父母当得最轻松,上山下乡在德化呆了二十年,我出生不久,一场重病回泉州治疗,从此呆在爷爷奶奶身边,直至八岁,推干就湿喂饭灌药,是奶奶姑姑的事,大灰狼小白兔到西游水浒,是爷爷的事。多年里我是这大家庭唯一的一个孩子,小时又漂亮,除了最小的叔叔有点吃醋之外,人人宠爱,家境虽不宽裕,倒也小公主一般。父母除了寄生活费,一两月来看我一次,幼儿园放假了,也接我去德化住几天,小孩最难带的日子都没沾边。不过从小就和妈妈难分难舍,据她说,像他们这样把孩子往家里一丢的不少,没多久孩子都不认得爹妈了,只有我,她一出现就哭着要妈妈抱。这我因为太小是不清楚了,但每次她来了又走,我都哭得快背过气去,却是记得的。而父亲来的时候我除了怯生生叫声“爸爸”之外,视之漠然。说来也奇怪,那么小就觉得他太严厉不可亲近。爷爷比他更像定义中的父亲。
我和父亲第一次结下仇怨应该是我进幼儿园后的第一个暑假,爷爷托人从上海给我买了一辆三轮童车,我去德化“度假”,还巴巴儿给我捎上。那时德化还很穷,纵使在县城里,拥有童车的孩子也是屈指可数,我非常得意的整天在厂房和宿舍之间的空地上闯来闯去。有一天父亲忽然心血来潮锻炼我的胆量,命令我骑车从厂门前的大斜坡下去,我几乎当场吓昏了,因为德化是山区,厂子就在山腰,那斜坡在一个孩子眼里,真是宽大高耸得不像话。我拼命摇头,最终他丧失了耐心,把我连人带车推了下去。结果可想而知,我直直摔了出去,连翻几个跟头,哭嚎着找妈妈去了。其实没真摔着,鼻子小小乌青而已,只是怕到了极点,躲在床上哀哀痛哭,父亲凑过来,我恼恨的背转过去,他也极为气恼。妈妈回来了,我哭得更厉害了(现在想起来都有点诧异,其实那时是有夸大伤情以加重其罪的意思的,可见千万别相信小孩的天真,很小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心计的),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支着耳朵听妈妈将他好生埋怨了几句,心里得意得很。想来这大约也是父亲觉得孺子不可教也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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