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04-03 10:28:05

九一、哗变

四更天时，知震起自河洛那边。

之后，就有各样消息：房屋垮塌压死百姓，米店盐店钱庄被抢，多人去尧庙祈福—

辰时，清明刚出门打探不久，又打马回，说情况不对，她过人多地方听有人说平西王，不吉利，评理之类的话，左相赶紧叫孟生来，让送菖蒲及随员去东家处暂避，云有事莫出，无事莫回，且等消息，又叫谷雨集结人马，清明领人再去府衙探看。

两队人分别出门，许有一刻，与清明同去的急急奔回，说有很多百姓装束，手拿棍棒锹镐的人，似是就奔西官驿来的，清明让他回来报告，自打马绕去府衙了。左相听此，反就除去外面盔甲，吩咐了谷雨几句，系好外氅，厅中坐等。

过了阵儿，门外喧嚷起，人势汹汹—看起来真就是普通百姓。

左相出立于阶上，人群就渐安静。

她蔼声问最前面一人：老人家，所为何事？

那老者原甚激动，许是没想会被如此对待，且对方又那般姿容，懵了会儿，才道：平西王是祸水，把我们官仓搬空，东西都运到西凉去。

后面有人附和，声音水漫一片—

左相清声：大家奔这来，只空喊，不是办法，谁来和我谈—看，我连盔甲都没穿—说着，又下几个台阶。

人群反往后退，并有推搡，一会儿，就有二三十人在队伍前列。

左相等略微平静些，又清声向老人那边：老人家，您刚说的是中原西凉互贸么？

偏后面些，有声音来打断：我们不知啥互贸，就知道你们蛊惑圣上，是来灭国的妖孽！

左相看往那边：那要如何？

还是那里，有人喊：要把你绑到尧庙去，烧死，祭天！

左相亦大声：烧死也好，祭天也好，等我说完不迟！

前面那群人，本就安静了，此时正迷惑相觑，后面出声那一大堆也渐平静—

左相道：大家放心，互贸事，还没签约，也可随时反悔。况且，棉也好，煤也好，都从西北垓阳颐阳那边出，不关平阳。二皇子马上就到，震前震后的事都会妥善解决。各位要把我烧死，可以等有罪定罪，游街示众。现在，烧死的就是朝廷命官。并如果那样，倒塌的房屋就能恢复原貌，你们孩子寒衣就能上身，官仓里被服粮食帐篷都能回来，就烧吧！

前面那群人，脸上就更有了缤纷情态。

这时，又偏后面一些，有人大声传喊：她说，我们不敢烧死她，朝廷马上派兵来镇压我们！

就有人跟着喊：反正也是死，我们就反了吧！

左相见那边铁锹镐头丛中有寒光闪，问前排百姓：听见了吧，你们要反么？

那些人赶紧摇头，纷纷道：我们不反。

左相回身向里打个手势，大门开了半扇，跳出一群女兵，谷雨为首，领三人持刀将前后百姓分开，另几人并左相将前面这群往门里推送，这时后面已有杀声，谷雨几人又边指着路，喊百姓快跑，边就快进门关门，下门闩杠木。

左相边穿盔甲，边登临时搭就的墙梯，外面已有人追砍百姓，有人倒伏，有人流血瘫坐—对面街口，旁边巷道，墙根下，看起来，无辎重，无埋伏，十来个人正拥来撞门，十来个人试图上墙—左相命帮他们一把，府兵用套索将其中两个合力拽上来，另外的见如此，反不上墙不撞门了，赶紧就跑，往后跑的，却被一大队自街口那边掩来的扇形人马逼退斩杀—其看来不是衙役，不是兵勇，应也不是假二皇子的护队。

左相下来，示意谷雨，谷雨发了个信号弹。门里百姓听外面脚步杂沓，喊杀频起，早就抖瑟一团。左相安抚说不要怕，不会伤他们性命，只是要留个人证，便命将其等分成几组，带到不同房间看管起来，又命将拽上来的两个紧紧捆扎绑牢，嘴也杠上。其又叫来两名府兵，交与印信口信，叫从后门出—门外有高声喊：平阳城边军都尉蓝矮星前来参见平西王！

左相等了会儿，蓝矮星再喊后，方登上墙梯，先打量了，应有二三百人，全副武装，墙梯盾牌箭袋齐全，便向下笑着回道：谢蓝都尉，此际安然，边地巡防紧要，且请回吧！

蓝矮星又道：兄弟们受司马莲房大将军指派，前来支援，望平西王开门，卑职见院中人安全无虞，即回复命。

左相道：有谢蓝都尉英勇好义，救人急难，可知河洛震情如何？

蓝矮星道：卑职驻平阳城边，别处尚不知。

左相又问：那便是边地而来，羌方可还安静？

蓝矮星道：一切如常—还请平西王开门。

左相笑：看来是信不过本王。

蓝矮星道：不敢，刚听说，刁民闹事，冲犯平西王，卑职将其等带回，好自严惩。

左相道：满郡守许也快到了，交与他们岂不是好？

蓝矮星道：郡守人手不够，约我等来，也同意将人带走。

左相道：既如此，还请稍等，这门闩杠木顶死了，我们因害怕，又叠加了桌椅，里面只几个女兵，移来颇费力气，烦请耐心些。

蓝矮星道：谢平西王，我们便等着。

左相下来，打着手势，示意撤去梯子，地上布些韧刺，又加杠木，去支门框。

过一阵儿—

蓝矮星外面喊：平西王，好了么！要不我让士兵翻过去帮你。

左相道：一女兵脚刚扭了下，马上就好！

这时，墙外有马蹄疾来，接着便就是一阵沉默。

左相命赶紧往院里退，自找掩体，又命谷雨再发信号弹。

外面声音再起，就是刀剑出鞘，蓝矮星高声喊：平西王设伏狙杀二皇子，已然反叛！我等现就杀贼建功！

其后面就有了大片响应之声。

一会儿功夫，就有羽箭火箭越墙而来，这边频频撞门，那边墙上有人露头，左相命以弩箭射杀，最初只几个，后渐多起，门也忽扇响动，待墙上有士兵跃下，对方箭雨亦停，却又有火把扔进院来，左相领人杀出，边也将火把再扔出，房间里管控百姓的府兵此时也出来，跳进院中士兵多起，有的哎哟惨叫，有的要过去移门闩，左相瞅空，且打且向门边，谷雨也过来，与她背对向外，院中人越来越多，门亦有将倾欲颓之势，府兵亦落入下风，正这时，有阵阵鸣镝破空，随之便是凄厉惨叫，由远而近又传来隆烈喊杀，墙头不再有人下来，府兵倍受鼓舞，鼓勇奋力将院内敌兵杀掉，里面渐就安静，左相命人再各就各位，其与几人掩在门两侧墙根下，鸣镝声已然息止，取代的是兵器相拨，人马嘶叫，早有人惊恐喊，是河间王大军—蓝矮星声声喊撤—又有人惊叫，被包围了—蓝矮星又喊：一起撞门，进里面！有五六下，一半门扇已自顶框倾颓倒落—蓝矮星等却没冲进来—墙外起了大声：平西王，是孟生！

左相回应，长出口气，依墙站了，小腿上疼痛方阵阵传来。

—谷雨，腿。

谷雨过来检视，腿肚有伤，说应无毒。

—先缠上，过后再处理。

谷雨将颈间巾子解下，平整叠了，为她紧紧缠裹上。

—我看来如何？

—很体面，很有妇容。

左相失笑：好好读书，是有多难？

孟生进来后，说门外是河间王迁转北境的过路分部。问奉谁的令，说用的是二皇子腰牌。又问，二皇子呢，孟生说，搬兵时，他还在那。还问，谁带的兵，说是党参。孟生见左相获救并未开颜，有些不明就里，然也没打听，只边说答着边随她出来。

蓝矮星及一众被擒者，捆缚跪列墙外，其见左相，满眼愤怒。

左相往党参那边，党参大跨步来迎。

—布惊还好吧？

—没事—按律你们何时到？

—最晚申初。

—有兵部随官么？

—没有，只本部随行书记。

—舅父呢？

—还在大营。

—赶紧出发，容后再谢，急行军，路上遇阻，不要战，无论如何让斥候联络官按时到指定位置。

党参见她这样，也没多问，只报了斩杀、俘虏人数，揖了下，又大步走了。

—平西王，我是不把事办坏了？

—孟生，觉事有不大好，然不是你我能办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