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非常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处在愠怒的边缘。

手指慢慢松开，苏乔安垂下眼睛。

她看见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血染红了一小块指腹。弓起指甲不停的抠刮那小块的皮肤，直到把指腹磨蹭的泛出红肿来，也没有停手。

一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季墨寻觉得是他的语气重了，把小孩儿吓到了。

抽空抬眼去看，见到她的动作，不由的胸口又是一阵压抑。

最终，季墨寻找了个位置停车。直接把车停靠在了街边。

他捏住苏乔安的手，不让她再动作。

“为什么不想去医院？”季墨寻去看苏乔安的眼睛，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可苏乔安却把目光移开了。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显然是拒绝回答问题的姿势。

“你不说，我们现在就去。”季墨寻放开她，说着就要去发动车子。

可紧接着，就被苏乔安的手指追逐着扣住了手腕。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依然坚持着要求：“不去……医院。”

贝齿咬在唇上，苏乔安那双墨色的眼睛，水波涌动，可又空的吓人。

仿佛其中蕴含了无尽的黑洞，能将人吸入其中似的。

季墨寻想起，那次苏乔安被下了药之后，也是这样的表情。恐惧又无措。

那时，她也同样的要求，不去医院。

究竟为什么？

此刻，季墨寻敏锐的感觉到，他隐约已经快要触及到苏乔安的内心。

虽然很想一鼓作气的攻破试探。

但最终，他还是在深深的看了苏乔安片刻后，压制住了情绪。

修长的手指捏住苏乔安的手腕，轻轻摩挲片刻。

这是他安慰的动作。

放缓了语气，季墨寻终是妥协：“不去医院，去公寓。你手上的那道伤口，总要处理的。”

苏乔安听他这么说，脸色稍缓，总算舒了口气。

她略有些紧张的抬头，向后看去。

有辆警车始终跟在他们的车子后面。

不禁有些犹豫道：“那后面的车子……”

“现在知道担心了？”季墨寻嘲她，到底没舍得说重话。

小孩儿虽然需要教训，但现在并不算什么好时机。

“待会儿我去说。你老实呆着。”

语气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些无可避免的冷意和斥责的情绪，可奈何这话太温柔。

以至于让苏乔安忍不住翘起唇角。

她说：“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季墨寻十分不满，甚至怒极反笑。

他侧头问：“宝贝儿，你觉得我想听你说这个？”

不想听这个，想听什么？

没来得及问出口，后面警车的警笛声就已经响起了。

这是催促他们的信号。

“等着我。”季墨寻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解了安全带下车。

不知道他和警车上的人说了什么，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直接发动起车子朝着西翎公寓的方向开去。

“音频放出来，她会坐牢的事情，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季墨寻开着车子，眉心始终没能舒展。

他扫了眼苏乔安的手，俨然是对她弄伤自己的事情表示不满。

“故意伤害怎么能和故意杀人未遂相提并论呢？”苏乔安看了眼手上的伤，表情淡淡的，“只是听见和亲眼目睹是两回事。他们亲眼看见了，才会相信之前听到的都是真的。”

只说了这两句，季墨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问：“你想制造舆论？”

苏乔安的唇角微微扬起，呈现出一道略显狡猾的弧度。

她的眸子明亮带笑，澄澈如水。

“季老师，你不会以为，方家会这么简单的任由丨警丨察抓走他们的宝贝女儿，而坐视不理吧？”

这声老师叫的婉转悠扬，像小猫爪子似的不轻不重的挠了下季墨寻的心。

他轻道：“自然不会。”

方家什么德行，季墨寻再清楚不过。

不过，他也没想让苏乔安独自这趟浑水。应该安排的事，他早就已经让白朗提前安排过。

只是没告诉苏乔安罢了。

但没想到，苏乔安自己也有所打算。

这让季墨寻起了丝好奇，他问：“说说你怎么想的？”

在这事儿上，苏乔安也没想瞒他。

“在上面领导莅临的重要日子里，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单是学校方面，如果不进行调查，就说不过去。再加上那么多学生都亲眼目睹方思如杀人未遂。这件事今晚就会传至网络，掀起热潮。”

说着，苏乔安已经打开手机，随便翻了下微博，轻笑出声。

“呐，已经挤进热搜前三了。”苏乔安拿着手机晃了晃，继续道：“今天是学校的新生欢迎会。不少来送孩子入学的新生家长还没离校。他们虽然没有来观看晚会，但很快就会从自家孩子那里听说这件事。”

舒服的靠在车子的椅背上，苏乔安歪着头问季墨寻。

“C大学校里藏了这么个隐藏的杀人犯。”她轻轻吐出‘杀人犯’这三个字，笑容明艳张扬，“你说，如果不把她抓住，绳之以法，这些父母会安心吗？”

苏乔安心情很好的伸出手指，细细的数着。

“所以，不论是从上面彻查，还是网络舆论，再或者家长监督，甚至还有学校的压力，这几方综合起来的施压，丨警丨察那边都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就算方家想要捞人，也不敢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光明正大的操作。”

很好。

听着她的分析，季墨寻略显满意的眯了下眼睛。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全面了。

只是。

季墨寻扬眉道：“宝贝儿，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不是还没讲？”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苏乔安的腕骨。

“你的伤，似乎不成为必要条件。”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皱了皱鼻子，苏乔安把车窗打开一小条缝隙。

微凉的风透进来，才稍稍稀释了空气中腥甜的气息。

“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儿私心罢了。”苏乔安低头凝视手绢上渗出的血迹，淡淡的出声。

“不排除方家会为了方思如，破釜沉舟的可能。说不定方家为了保方思如，会不惜一切代价。同样是女儿，那么到时候我这个受了伤，险些被杀的女儿，苏家又能有几分维护？”

苏乔安语气十分轻巧。

但其中的沉重，却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季墨寻目光微凝，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苏乔安的低笑。

她举起受伤的那只手晃了晃，歪着头对季墨寻说。

“而且，这么一道简单的伤口，就能换方思如锒铛入狱，不觉得很划算吗？”

明明是天真又单纯的语气和面庞，偏偏眼眸漆黑又深邃，再加上她手上的那抹艳红，怎样都不自觉的透出股挥之不去的妖冶。

“你想让她判多少年？”突然，季墨寻这么问。

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苏乔安觉得奇怪：“我想让她判多久，她就能判多久吗？”

“不能。”季墨寻扶着方向盘，果断的开口，“法律不会因为个人意愿而丧失公平性。但方思如这种人，必然不会是只做了这一件事。”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