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我到医院给爸爸开处方药(吗啡片,止痛的),此时的爸爸已经瘦成了皮包骨。东子事先没有通知我,突然跑到我家,提了两大箱松茸(长白山特产,据说挺贵,野生,提高免疫力抗癌),他去的时候我刚好没在家。等我进门回家的时候东子已经走了,我看到门口放了两箱东西,于是就问妈妈,是有亲朋好友来家探望了吗?妈妈说东子刚走不久,开始的时候没仔细听,根本没想过东子会来,大概过了两三秒钟,突然对妈妈说。
“东子?”
“嗯,拿了两箱松茸!”妈妈说
“他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在卧室陪你爸爸聊了会天。”
“还说什么了吗?”我继续问
“没说什么,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东子就走了。”妈妈说
过了一会,妈妈问我。
“你和东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他到底跟你都说什么了?”我感觉妈妈还有话没说
“没事,就是感觉东子过来为什么没提前给你打电话。”
我能听出来,东子肯定是跟妈妈聊了些什么,老妈不想往下说,我也就没再问下去。走进屋里看了看倒在床上休息的爸爸,摸了摸爸爸的额头,只要不发烧就好。回到卧室,拿起电话拨给了东子,挂断,又拨,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接通了。
“喂。”我先开口说话
“东西看到了吧,据说挺好的,煮粥喝,我让别人帮我买的。”东子电话那边说
“嗯.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问
“告不告诉都一样,反正我都得过去看看。”
“晚上我叫小宇一起吃饭了,既然是这样,咱一起吧!”话略显客气,但是自从我俩从上海回来之后一直没有见面,也挺想见到东子的,忍不住邀请了他。吃饭的时候,我明显能看出来东子有话要对我说,碍于朋友小宇在场,他欲言又止。几瓶酒下肚,东子提议去酒吧待会,我看看手表,时间尚早,给妈妈打个电话,询问爸爸的情况,妈妈说一切都好,叫我放心,自从爸爸病重之后,我晚上基本没有出去过,一直在家里陪护着。
昏暗的酒吧里,依稀可数的几个人,东子凑到我的旁边,而我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小宇正低着头给女朋友发着微信,并未察觉出气氛的尴尬。
“来,喝酒!”东子打破了尴尬,提着酒杯碰了一下我放在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喝是吗?我替你喝。”接着他拿起我的酒杯又是一口闷。
“你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酒后舌头僵硬的东子侧过头死死的看着我,而我则胳膊肘杵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两眼直视酒吧前方的LED屏幕。
我想说,真的想说,可是不知道自己这两个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不想提爸爸的事情,生怕自己酒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态,在东子面前假装坚强,为难自己。
伴随着酒吧夜场的开始,东子和小宇我们仨喝酒的速度也提到了高丨潮丨,我和东子尴尬的气氛缓解了许多,一杯杯,一句句,聊着我们三个高中时候的过往。原以为今天就这么过去了,看东子喝的醉醺醺,估计也不能再揪着我不放,问这问那。可谁曾想,在我出去接听亲戚电话的时候,东子悄悄地跟了出来,挂了电话转过身准备回到酒吧的时候,东子挡在了门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东子使劲把我拽到了酒吧边上的胡同里
“告诉你什么?”我故作镇定,死犟到底
“叔叔这次复发,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问
“没什么可告诉的,告诉你也帮不上忙!”我口是心非的说。
“放屁,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东子骂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Y告诉我的。”东子说
(Y就是爸爸住院给我从医院接走的那个人,前文中提到过,不让Y跟东子说,可Y还是说了。)
“呵,一想Y就得告诉你。”我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继伟,以后有什么事情告诉我,行吗?我今天看到叔叔,打心底的难受,在你家差点就哭了出来,强忍着不让叔叔看到。”东子说着,流出了眼泪,哭得没有任何遮掩,说话声音也变了,我头一次听东子哭的这么大声,而且还是当着其他行人的面。我没有理会,转过身背对他,双手揣兜,眼泪不听使唤的往下掉,说不出来一句话。
“去上海前看到叔叔,跟没事人一样,如今瘦成这样,这人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呢!”东子有些激动
“我早有预料,自从爸爸得病那年我就有心理准备,我想这点你是知道的。”我擦了擦眼泪,掩饰不住哽咽着说
“是.你有心里准备,事到如今再有准备也接受不了!”东子声音越来越大
“.你非要把我不想说出来的都说出来吗?”我不耐烦了,也大声喊道。我既心疼他,又心疼自己,想用强硬的态度控制东子的情绪,不要再一步步把彼此目前所有隐藏的伤疤揭开。东子见我声音也变大了,眼泪又流了下来,看到他也心疼我的样子,我的心软了,上前两步搂住了东子,嘴贴在东子耳边轻轻的说道,
“回去吧,小宇一个人在酒吧里等了这么长时间,一会该出来找咱俩了,被他撞见不好。”
随后我单手扶着东子的肩膀走回了酒吧。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东子终于消停了,依旧坐在我边上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不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没有怪我,他理解我,他是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在我没有精力联系他的时候,主动联系我。而我,何曾怪过他,我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肚子里咽,不想跟他说,是不想让他替我着急。或许多年来扮演哥哥的角色根深蒂固,虚伪的坚强和担当再次伤害了他。
(这里需要说一下,后来我打电话问Y,为什么把事情告诉东子,Y的回答很干脆,干脆到出乎我的意料,原本以为Y会解释一下,没曾想Y就说了一句话:“东子有权利知道你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