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戈家的聚会日益增大,因为谢文津与孟宝琴带两岁的儿子也来台湾了。她原是俊贤好友,到台北建国中学教英文,孟兄进铁路局机务处工作,住在罗裕昌的单身宿舍。大陆局势不好,渐渐地来台湾的人更多了。
罗裕昌有时和同学一起,有时独自一人,常常去温州街找我,而且几乎每天上午打电话到台大。那时文学院只有两座电话,一在院长室,一在共同办公的总务室。电话一来,那位中年的陈秘书会到走廊上喊一声,“齐小姐电话!”我在众目注视之下实在很不舒服,更不知说什么才好。有一天,约在中山堂对面的朝风咖啡室见面(也许是唯一或仅余的有古典音乐的她方),我坦白说,胜利后这两年我无法投入新的感情,到台湾来是对大陆政治情况不满,父母南北分离,自己只身一人来此,明知有许多不方便,但既是自我流放心情,甘于孤独,暑假仍想回去随父母生活,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过了几天,他写了一封长信来,说他刚看了《居礼夫人传》电影,感动得流下热泪,很钦佩她的毅力与坚忍不懈的努力。他信上写人的理想,应有计划,有步骤去实现;先决定生活的重心,讲求效率,节省精力,甚至于无意义的交谈亦应当尽量减少。
这样的人生态度是我过去从未听过的,这样的宣示,伴随着强烈的爱情语言,在当年仍是文艺青年的我读来,是“很不一样”,甚至很有趣的。将近六十年共同生活之后,我在整理一生信件时重读,才恍然明白自己当年对现实人生之无知。在我们相识之初,他已清晰地写下他处事为人的态度,和我敏感、好奇,耽于思虑,喜好想象的天性是很不同的。但是,吃够了自己“多愁善感”的苦,处在困境中的我,心中也佩服别人的理智与坚强,甚至是愿意得到那样的保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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