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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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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动门搭子,将门向上掀开,一股阴森森的水汽直往上串,下面却是一个幽黑的水潭,通往不可知的地方。

沉香的火光折射到水面,水下忽而游来几只鲤鱼,鱼嘴“啧啧”吮吸着那虚光。一只水蜘蛛不知从哪里游弋过来,爬到了门搭子上。

张小辫面色一沉,脱去春装,将修眉刀叼在口中,缓缓潜下了水,既然有鲤鱼和水蜘蛛,这潭水的源头应该不远,他来自黄浦江畔,对水性也是识得的。

他在水下游了数十米,只觉寒入骨髓,血液也似乎冰住了,正当他感觉肺子要炸开时,前面忽而烂漫的一片,他知道那是天光,咬牙挺着游过去。他从水中探出头来,第一眼看到的竟是那口紫铜色的棺材,只是没有了棺材盖。他忙仰头去看,暗河的上方鹰声正急,却是原本架着棺材的崖洞!

他搂着棺材小声喘息着,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某个洞穴中传了出来:“点天灯,点天灯,清明时节雨纷纷——”

张小辫打个冷战,这个声音竟是数日前他和小柔在后花园牡丹丛中听到的人语声!

又一个尖细的女声唱和道:“点天灯,点天灯,凤凰旧故草木深——”

接着却是理发师章大同的声音:“点天灯,点天灯,彼岸忘川犹遗恨——”

最后是牙医李鬼的声音:“点天灯,点天灯,天坑三更唤尔身哟唤尔身!嘎嘎!”

张小辫握着修眉刀,浑身打着摆子,向发出诡笑的洞穴摸了过去,真相距离他只剩下几步之遥。

那是一个倒挂着石钟乳的洞穴,四壁横生着苔藓和乳白色菌子,一个“人”背对洞口,坐在一个石桌前,身上赫然披着那件宝蓝色的长衫,那“人”正面对一面裂开的铜镜梳妆,他的右手浸泡在一只大金盘里,揉搓着什么。

忽地,那“人”从金盘中捞出了一张人皮——那人皮妖艳得诡异,然后将人皮住脸上贴去,又用一把剪子和一只钳子修剪边角、捏开皱纹,张小辫心中“咯噔”一声,猛然想起传授自己手艺的父亲曾跟他说过,在湘西秘术中,有一种比川剧变脸更为诡异的术道——俗称“皮修”,只要有人皮和保存人皮新鲜度的秘方,一个男人可以在转眼之间变成女人!

那“人”在裂镜中的碎脸忽而“咯咯”笑了,肩头一耸一耸的,缓缓地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锥子一样盯向洞口的张小辫,媚笑道:“你果然是章大同的儿子,难怪我看你第一眼时那么眼熟,你的真名应该叫章小辫,来寻仇的吧!我本以为可以装鬼吓走你,想不到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张小辫脸皮颤动着,看向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被人‘谋杀’在**赛明珠床上的土匪头子赖叫天!”

洞穴中忽而一阵冷寂,“滴答”的滴水声被放大了好多倍,暗河中又兴起了一阵风波,一条鲤鱼似乎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着了,猛地跃出水面,在空中画出一道瑰丽的弧线,金黄的鳞片在最后的天光中闪了闪便消逝了。

是夜了,那“人”点起了挂在钟乳石上的几盏孔明灯,随着孔明灯的冉冉升起,洞穴中仿佛笼罩了一层子迷离的鬼气,烛光将两双血红色的眼睛映照得发绿,绿得发蓝。

“不错,我是赖叫天,她替我死了!”他的声音里包含了无限的哀怨,无限的怨愤。

第五章 天坑情殇

民国二十五年(1945年)4月下旬,日军在雪峰山兵败,成为迫击炮下的炮灰,日本人眼见在湘西一带失势,由“特高科”派出特工,秘密知会梵净山的土匪头目赖叫天,许以十箱黄金,让他配合,在湘西展开最后的暗杀,以报复日本军方在正面战场的受阻。

国民党湘西军统情报处截获日本特工的密电,当晚便派出中、美空军混合大队,在梵净山一带空投了十名军统特工,其中便有章大同和李鬼。他们的任务便是暗杀赖叫天以及日本特工。

起初赖叫天并未接受日本特工的贿赂,他几次三番遭遇军统特工的袭击(未遂),又遭日本特工的蛊惑后,终于展开杀戮,军统特工死伤数人。赖叫天有一次被刺中右胸,险些丧命,他意识到不能在梵净山呆了,带着压寨夫人——湘西有名的旦角毛金花,乔装打扮,躲进天坑里那个销金窟。

两人出手极其阔绰,特别为红牌坊的“头牌”赛明珠盖了一座厢房,在打地基时,他们便在平面图上考量了床铺的位置,从暗河中引来冷水,布下密道,又植以芭蕉吸收溢出的水分,以遮视线。

然而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他们蛰居红牌坊的风声还是传了出去,军统特工闻风而来,伪装成理发师的章大同和伪装成牙医的李鬼神不知鬼不觉地乘着竹篮下了天坑。

不久,那个躲在天坑中秘密保护赖叫天的日本特工被暗杀,尸体被人点了天灯,抛在了那个竹篮子里。

这一天晚上,赖叫天、毛金花以及赛明珠酒饱饭足,便在红罗帐里的“水床”上逍遥快活。那毛金花想到山头已破、家已亡失、危险迫近,一时感伤万分,便翘起兰花指,甩起水袖唱了曲《别宫.祭江》,唱到最后又不禁潸然泪下。

赖叫天在一旁见了,心下也是难过,但为了哄爱妻开心,便戏语道:“金花,你脱下青衣,让我也扮一回青衣如何?我唱一曲《十八摸》!”

毛金花脱了青衣,并亲手为他披上,又给他描眉、上油彩、勒眉角,眼中含着无限的眷恋:“叫天,你给我唱个折子戏《霸王别姬》吧。”其时她已经抱了必死之心。

赛明珠在一边嗑着瓜子,抿嘴笑道:“怎的尽是‘别’了?”

毛金花却道:“别只为了见l-叫天,我死后,每年鬼节,点天灯以飨我。”她忽而将赖叫天脱下的狼皮大氅穿上,又踩了高跷,狂奔出门,粗着嗓门大叫一声:“梵净山大王赖叫天在此!”

日期:2019-09-17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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