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过山,遇水涉水,每日大约能行三五十里左右。因交通不便,无法雇佣骡马代表,曹生只能徒步而行。
然后,行至凤凰山一带时,突逢天气大变,乌云翻滚。
曹生只得找一处荒野破庙休息,明日上路。
这破庙年岁已久,无人居住,便逐渐荒芜起来。有的只是些花草鸟虫栖息。曹生提着灯笼推开木门,门上积灰层层。庙并不小,有些杂乱无章。曹生素来喜爱干净,便点上蜡烛,开始打扫破庙。
天气依旧乌黑,不见天日,不一会便开始飘洒小雨。烛光摇曳,明灭不定,将曹生身影投射到斑斑墙上。
夏日三伏,纵然飘雨,亦当有些蚊虫草蝉鸣叫,此刻,庙内一片安静,有些让人悚然。曹生却不知,依旧安静看书,直到他看到书中所提“七月十五,鬼节”之时,方才大悟。
今日,便是鬼门大开之日,极阴之日,百鬼夜行之时。。
门扉自开,蜡烛明灭不定,曹生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心中却自有一股浩然之气。“何方鬼怪,鬼祟侵入,若无恶意,便自行退去。否则,休怪曹某无情!”厉喝一声,那种阴寒之感依然未曾退去,曹生放下手中诵读书卷,拿起一本《易经》开口就要念。
“先生,莫念!我本无依,困守这寺庙多年,心中寂寞。今日见先生不惧我鬼魂之身,所以希望先生帮我一个忙,好让我解脱轮回!”
曹生见这女鬼实在凄凉,淡淡笑道:“姑娘有何事相求,曹某尽力便是!”
3、
“我本旱年一逃荒人之女,家中变故实在无以为生。家父便带着年幼的我外出逃生去了。却因家父在逃难过程之中,不幸得了急病,当时我身无分文,无法为父亲治病。父亲离去后,我便一人在外逃荒。”
曹生默默听女鬼讲述往事,开始用笔墨记录下女鬼所遇之事。
“后来,我行至李家庄时饿晕,被刘姓老汉在村发现便把我背回家。只因那刘老汉有一子,腿略有残疾,尚未娶妻,乡邻便劝他将我收做儿媳,也算行善。当时为抱刘老汉救命之恩,我便以身相许。与刘老汉之子结婚后,生活倒也圆满,唯一遗憾的是三年多来,我并没有为刘家添个一儿半孙,刘家逐渐开始厌恶,平日家里农活我一力承担,且动不动就打骂,受尽了屈辱。”女鬼脸上开始有一丝悲伤。
曹生停下笔,叹息无奈。那时不肖有三,无后为大。这女鬼无法身孕,难怪刘家会如此待她,只是畜生尚且有义,人岂能如此无情?好歹一起生活三年,三年情分岂能因为这事而一笔抹去?
“我因父母不在身边,逆来顺受,终日强颜欢笑。但即使这样,刘家仍是不断的施虐。终于在一个冬夜,趁我晚上熟睡的时候,先用被子把我捂晕,然后用棺材钉子砸进我的天灵!战乱年代,没个人就相当于 谁家死了个牲口,没人找寻,村民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有此理?曹生拍案而起,原本已经老旧的案几被他一掌拍碎,可见曹生愤怒之极。“定人天灵,镇人魂魄,如此罪行,天理难容!姑娘莫要悲伤,待曹某进京取得一官半职,便为姑娘伸冤!”
女鬼苦笑,“多谢先生好意,时过境迁,他们早已不在人世,况且祸不及子孙,我只求能够得以解脱,重入轮回,忘却此生便好!”
“姑娘仁慈!”曹生笑着,拿起《易经》便为女鬼开始讲解“乾”卦,女鬼听的认真,直到曹生讲解到“地道光也”这句时,面前女鬼咻然消失,此时东边开始拂晓。
曹生拾了书卷,笑了笑便回去休息,第二天继续赶路。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空气也渐渐有了一丝阴寒的味道,鬼门已打开。
白泽听完曹生的故事,睁开眼,淡然而笑。“鬼可怕,但人更可怕。鬼且有义,人却无情。世间之事,万万千千,又岂能只言片语道得尽?”
“哈哈,先生,说的是!天色已是不早,曹某还得回家。先生,曹某告辞!”
白泽看着曹生离去的背影,目光一闪,却见曹生在桌上留下一卷行纸。打开一瞧,白泽轻轻笑了,便是当年曹生为女鬼所做的笔录,白纸黑字,字字透着凄凉无奈。
屈指一弹,那纸便自燃起来,在白泽手中化为点点灰烬,飘散。
转身离开客栈。
撑开檀木姜伞,素屡青衣,踏雨而去。
原来人并非全是无情,譬如曹生。
在白泽刚离去的地方,一个手持锁链,手捧行纸一般的黑影慢慢消失。
话说在明朝宣德年间,湖北有个商人叫白海生,当地的人们都叫他白公。常出门做生意,家里只有他的妻子徐氏和一个才十一岁的儿子白灵儿。
单说有一天晚上,忽然窜进一只狐狸精来纠缠白海生的妻子徐氏。从此,白公的妻子徐氏感到神志恍惚。每到夜里,她不敢熄灯,还叮嘱儿子白灵儿不要睡得太熟了。深夜,白灵儿迷迷糊糊地听到母亲发出喃喃的说话声,醒过来一看,母亲不见了,就拿着灯,出房去找,才发现母亲睡在一间空屋里。从这夜开始,白公的妻子徐氏变得疯疯癫癫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孩子白灵儿也变了,变得非常顽皮,整天学做泥水匠,搬来石头和砖头,叠到窗口上。过了几天,两面窗口都被石头和砖头堵住了,连亮光都透不进。接着,他又用石灰涂抹墙壁?把壁上的孔隙全填平了。他还找到一把锋利的菜刀。到了晚上,他把菜刀藏在怀里,拿一只瓢遮住灯光。等到母亲一发出喃喃的声音,他忙打开灯,堵住门大声喊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离开门口,故意大声嚷嚷,装出要进房去搜查的样子。有一天,有一只形似狸猫的东西从门缝中窜出。他忙举刀一砍,只砍断了一截尾巴。他见没有砍中怪物,心里十分懊丧。
天亮以后,他循着血迹查看过去,直到一家荒园里。这晚,狐狸精就没有来。白灵儿暗暗高兴。又过了几天,白公回来了,妻子徐氏见到他又骂又叫。白灵儿就把母亲得病的经过和病状都讲给父亲听。白公很着急,请了医生拿药给妻子吃,几天之后,她才平静下来。谁知有天晚上,病人又不见了。后来,父子两人把她从另一间屋子里找回,但她的疯病又发了。白公请道士驱邪,求菩萨保佑,都无效果。
一天傍晚,白灵儿悄悄地来到那个荒园里,伏在深草丛中。忽然传来人的说话声。他拨开乱草,看见有两个人在喝酒,一个长胡须的仆人,捧着酒壶在旁边侍候。白灵儿见那长胡须的人四肢都像人,只有屁股后面有一条尾巴。白灵儿想回家去,但怕被这只老狐狸发觉,只得在园子里伏了一个通宵。天放亮时,他才悄悄爬出草丛,回到家里。父亲白海生问他夜里到哪儿去了,他说住在阿伯家里。网原创。
这天,白公要上街去办事,白灵儿也跟了去。他看见一家店里挂着狐狸尾巴,就缠着父亲买了一条。他又问父亲取了一些钱,到酒店买了瓶白酒,寄存在店里。然后,白灵儿到舅舅徐福源家去。舅舅出去打猎了,只有舅母王氏在家。白灵儿对舅母王氏说:“家里有老鼠,父亲叫我来讨些毒野兽的药粉。”舅母王氏便就打开药匣子,包些给他。
他看看太少,乘舅母为他去做点心时,忙打开药匣子,又包了一包。白灵儿从舅母家出来,悄悄把毒药倒进酒中,仍把它存在酒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