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衙门师爷顿时想起一件事:一年前,庄知府曾杀了个名叫竹马的绣工,据说这绣工是蜀绣领袖,技艺出神入化,因为不肯服从于庄醒之,为天启皇帝绣贡品,庄醒之一怒之下,狠狠给了他一闷棍,将他活活打死。不久,庄醒之亲自招了个名叫张标的捕快,虽说这张标跟那个被打死的竹马长得很像,但一直没查出两人有什么关系,再加上这张标武艺高强,对庄醒之言听计从,庄醒之也就没太计较,很快便将他升为捕头。现在看来,这张标便是竹马,可是,他早就被庄醒之打死了,怎么又能活到现在呢?
这时,坟墓里传出青梅的话:“上面的人听着,你们别瞎猜了,竹马被抬回时,尚有一丝气息,我用竹编将他的身子编了个严严实实,把他的最后一丝气息锁在了竹编里,教他改名张标,让他靠近庄醒之,伺机报仇。那庄醒之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让他喝的竹丝茶,便是杀他的利器,那细细的竹丝一根根进入他的身体,一点点绞碎了他的肠胃,我又在他临死前用竹编裹住他最后一口气,让他能走几步路。如今,该死的已经死了,我和竹马也要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下了……”
瓷胎竹编直到明朝才被仿了出来,不过,后人也是只学神似,不得精髓。倒是蜀九台一直流传了祭拜青竹的习俗。祭拜青竹之日,必要吃青梅,转竹马。
“吃在扬州,死在柳州”,意思是说扬州是人们吃喝玩乐的地方。柳州则是人们死后的好归宿,因为柳州的棺材闻名天下。
清朝时,“苏记寿材铺”在柳州极有名气,掌柜苏迈进经营的多是上等棺材,其中不乏极品。苏迈进有个叫苏步烟的女儿,长得肤滑脂凝眉目生情,是当时的美人儿。只因为家里做的是卖棺材的晦气生意,大富大贵的人家不愿意上门提亲,而那些小户人家,苏迈进又看不上,眼睁睁把苏步烟耽误到了二十五岁还没有婆家。
那年,苏步烟出城到姑姑家走亲戚,回来时天已傍晚,当她坐着的轻便马车走到城郊一座大宅院的门口时,突然无缘无故地断了轮轴。车夫正束手无策,大宅院的两扇朱漆大门沉重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人,问明情况后,邀请苏步烟进里面坐坐。苏步烟看除此—座宅子外,前后再没有人家,那美妇人又温婉和善,就让车夫回家换车,她跟美妇人走进了大宅院里。
大宅院里的房舍很气派,廊回柱立的,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美妇人请苏步烟进入客厅坐下,客厅内银灯高掌,金碧辉煌。苏步烟心里疑惑,想不起柳州谁家的府邸会这样奢华。
美妇人笑说:“我有个侄儿很是倾慕苏姑娘,他现在这里,苏姑娘不妨见见。”苏步烟很是奇怪:“夫人认得我吗?你侄儿又是谁?”美妇人大声向门外说:“阿紫,你的意中人在这儿,怎么倒不敢进来了?”只见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件乌紫发亮的华贵袍子,眉眼俊朗神态轩昂。初看一眼,苏步烟便觉怦然心跳。乌衣人进来后向苏步烟深深一揖:“在下乌阿紫,对苏姑娘渴慕已久。”苏步烟的两颊桃花般绯红起来,顾左右而不语。一旁的美妇人适时笑说:“真是慢待了苏姑娘,坐了这么久也没有奉上茶点,我去叫下人拿上来。”说完走出去再不回来。
苏步烟忍不住问阿紫:“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阿紫说:“苏姑娘的美貌,整个柳州城都是知道的。”苏步烟更是含羞:“外人谬传妄议罢了。公子府上是哪一家?这儿又是谁家宅邸?”阿紫说:“我家姓乌,这里是我姑姑家,姓王,姑夫在世时曾做过尚书。”接着,两人又说到了琴棋书画。阿紫那典雅的贵胄气质,让苏步烟渐感心意迷陷。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拍门声,原来车夫另换了马车来接苏步烟了。阿紫的姑姑出来送苏步烟,笑说:“苏姑娘要是对我侄儿有意,就请在家静等媒人上门提亲。”苏步烟红着脸笑而不答。临出府门时,阿紫向苏步烟深施一礼:“万望苏姑娘不弃,如果有人唱起‘阿紫姓乌,姑娘姓苏。伐木若何?赶造吉屋’,姑娘记住了,那就是我来迎娶姑娘了。”苏步烟虽然觉得这话有些怪异,还是牢牢记在了心上。
一天,柳州城的富户江培基请媒人来苏家提亲了。江培基四十多岁,丧了正头妻子,想娶个填房。苏步烟听后,大是愤恨,一口回绝说:“除非这世上的男子都死绝了,我才嫁姓江的。”也难怪苏步烟生气,那江培基除了有钱相貌实在不堪一提,心气高傲的苏步烟哪里看得上。苏迈进生苏步烟的气:“江家这么好的条件你看不上,难道另有王孙公子看上了你?”苏步烟赌气说:“父亲只管等着,有个乌家的,不日就会上门提亲,和王孙公子也没有什么差别的。”苏迈进疑惑:“这柳州城内哪有什么姓乌的大富大贵人家?”苏步烟不容置疑地说:“来了父亲就知道了。”苏迈进将信将疑:“那就给你十天时间,乌家不来,一准和江家订婚。”
十天过去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姓乌的人家上门提亲,倒是有一家上门**棺材的,“苏记寿材铺”里那口最上等的棺材,被人用三千两银子出手阔绰地订走了,并说好三天后来抬走。那口棺材,是苏迈进两年前用最好的阴沉木倾力打造出来的,因为过于昂贵,一直停置在“苏记寿材铺”里。
苏迈进责问苏步烟:“你不是说乌家的人会上门提亲吗?如今连两年卖不出去的棺材都卖掉了,你还以为自己奇货可居?只能人老珠黄越发嫁不出去。”苏步烟无言以对,默然向壁枯坐。苏迈进断然说:“我已经答应了江家,他们明天就来下聘礼。”
第二天上午,江家整整齐齐抬着一二十盒东西送彩礼来了,花红柳绿地摆了苏家一屋子,喜欢得苏迈进都合不拢嘴了。
苏步烟却心渐趋死。太阳斜得不能再斜,地上的人影拉到最长时,门外突然热闹起来,送聘礼的队伍排满了一条街,银树金花珊瑚珍珠,各样奇异的宝玩,看得人眼花缭乱瞠目结舌,那排场直逼帝王下聘。
队伍在苏家的门口停下来,苏迈进呆看着眼前的盛大排场,糊涂自己何时攀附了这么一门富贵冲天的亲家。领头的轿子内下来一位美妇人,笑向苏迈进说:“苏亲家,我是阿紫的姑姑,这物事排场,你要是满意,我们明天就行大娶之礼。”苏迈进在这贵气逼人的美妇人面前,不及细想只会忙不迭地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