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给谏回家后,用龙袍和皇冠作证据,上疏揭发王御史阴谋不轨,皇帝吃惊地把罪证拿来一看,皇冠是高粱秆心编成的,龙袍是破烂的黄色包袱布缝制的。皇帝对王给谏无事生非很恼火。又把元丰叫来,看到他那憨乎乎的样子,笑着说:“他这个样子能做皇帝吗?”把王给谏交给刑部去审理。王给谏又告王御史家藏妖人,刑部严厉审御史家的仆人,都说没有其他人,只有疯疯癫癫的媳妇和痴痴呆呆的儿子成天闹着玩,邻居们说的也就是这些事。于是案子定下来了,判处王给谏充军云南。
经过此次事件,王御史感到小翠不同常人。又因她妈妈很久不打照面,猜想她不是凡人,便叫夫人去盘问她,小翠只是微笑不答。追问得急了,就捂着嘴说:“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不久,王御史提升到九卿的行列。他年过半百,时常因没孙子而发愁。小翠结婚三年了,每晚都与元丰分开睡,两人之间似乎根本没有过私情。夫人叫人抬走一张床让元丰和小翠睡在一起。过了几天,元丰对母亲说:“你把我的床抬走了,小翠每晚都把腿放在我肚子上,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还常掐我的屁股。”女仆听了无不大笑。夫人拍着桌子把他骂走了。
有一天,小翠在房里洗澡,元丰看见了,要和她一道洗。小翠笑着拒绝了,叫他先等一会儿。小翠洗完后,给澡盆换上热水,给元丰脱去衣服,扶进澡盆。元丰感到蒸得闷人,大喊要出来。小翠不听,用被子把澡盆盖上,过一会儿便没声音了。小翠掀开被子一看,元丰已经断气了。她坦然笑着,把元丰拖到床上,擦干身上的汗水,用被子盖上。夫人听说,哭着跑来,骂道:“疯丫头怎敢害死我的儿子!”小翠笑着说:“这样的蠢儿子,还不如没有。”夫人更气了,用头去撞小翠,丫鬟们争着上前拽开她们。正在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丫鬟说:“公子醒转来了。”王夫人收泪抚摸儿子,只见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被褥都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元丰忽然睁开眼睛,看周围的人好像不认识一样,说:“现在回想过去的事情,就像做了一场梦,为什么呀?”夫人见儿子说得不像傻话,好生奇怪,便拉他去见父亲。御史多次试他,果然不痴了,老两口高兴得像找到了一件稀世珍宝。到晚上,又给他把床抬回原处,重新铺好床褥,看他怎么过夜。元丰进房后,把丫鬟们都打发走。早晨进屋一看,新安的床铺根本没有动过。从此小翠的疯病和元丰的痴病都好了,小两口安静而又甜蜜,形影不离。
过了一年多,王御史被王给谏的同党弹劾罢了官,还有些瓜葛没有解脱。家中有一个玉瓶,价值千金,御史打算拿它去贿赂当权的大官。小翠在玩赏的时候失手把玉瓶打碎了,很难受地告诉公公婆婆。老两口正因被罢官不痛快,听了大发脾气,交口怒骂。小翠一气回到闺房,对元丰说:“我在你家所保全的何止值一个瓶子?为什么不稍微留点情面?实话告诉你,我本不是人,因为我母亲要遭雷击时,受到你父亲的保护,而我们两人又有五年的姻缘。所以我到你家来报答旧恩,了结缘分。在你家挨的唾骂数都数不清,当时没走是因我们的姻缘还未满,现在还怎么能待下去呢?”说完,气冲冲地走了。元丰和家人去追时已不见了。御史若有所失,追悔莫及。元丰回到房里,捧着小翠用过的脂粉,穿过的衣物,哭得死去活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天比一天憔淬。御史非常着急,急忙张罗给元丰续娶一房妻子以解烦恼。元丰却不答应,请了名画家画了一幅小翠的肖像,挂在房里日夜在像前祷告。一连两年,从不间断。
一天,元丰从别处办事回家。天空明月皎洁,当他骑马经过自家在村外的花园别墅时,听到墙内有笑语声,便勒住马,叫马夫勒住缰绳,自己登上马鞍向园内探望。只见两个女郎在园中游玩,浮云掩映,月色朦胧,看不清人的相貌,只听见一个绿衣人说:“你这丫头,我把你赶出门去。”一个红衣人说:“你在我家的花园里,你还来赶谁走呀?”绿衣人说:“说话不害臊,媳妇没做好,给人赶了出来,还冒认人家的产业。”红衣人说:“怎么也比你长到一把年纪,却没人要强。”元丰听红衣人的声音特别像小翠,急忙大喊:“小翠!”绿衣人忙说:“姑且不和你争嘴了,你家男人来了。”一会儿红衣人跑来了,果然是小翠。元丰高兴极了。小翠一面叫他爬上墙头,伸手扶住,让他跳进园子,一面爱怜地说:“两年不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元丰拉住小翠的双手哭了起来,详细诉说对她的思念。小翠说:“我也知道你的感情,只是觉得没脸见家里的人。刚才和大姐玩,恰好又和你碰面了,可见咱们缘分未尽。”元丰请小翠一道回家,小翠不答应,又要求一同住进这花园,小翠点头了。元丰派仆人跑回家去告诉夫人,夫人又吃惊又高兴,从床上爬起来,急忙坐着轿子来到花园。小翠一见连忙倒身下拜,夫人抓住小翠的手臂扶她起来,流着眼泪羞愧地说:“你如不记恨以前那些事情,就和我一道回去,给我晚年一点安慰。”小翠坚决不肯答应。夫人考虑这座花园荒凉冷落,想多派几个人侍奉他们。小翠说:“别的人我都不想见,只忘不了以前早晚和我在一块的两个丫鬟,另外只要一个看门的老人就够了,其他人都用不着。”夫人通通照她的话办了。对外说元丰在花园里养病,不时送些食物用品。
小翠常常劝元丰另外再娶一个妻子,元丰不答应。过了一年多,小翠的容貌和声音渐渐发生了变化,拿画像来比,好像成了两个人,大家都很奇怪。小翠对元丰说:“你看我现在还像过去那么漂亮吗?”元丰说:“现在漂亮是漂亮,但不如过去。”小翠说:“大概我是有些老了。”元丰说:“才二十来岁,怎么会老得这么快!”小翠笑着把画像烧了,元丰去抢救,已化成了灰烬。
一天,小翠对元丰说:“现在双亲年老又只有你一个儿子,我实在不能生育,恐怕要断了你家香烟。希望你在家另娶一个媳妇,早晚可以侍奉公婆,你可以两边来往,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元丰终于同意了,不久便同钟翰林的女儿定了亲。快要举行婚礼时,小翠已经把给新娘赶制的衣服送到了王夫人手上。等到新娘子进门,大家一看,她那言谈举止,声音相貌,竟和小翠完全一模一样。全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元丰到花园看时,小翠已经不知去向。丫鬟拿出一条红毛巾给元丰说:“娘子暂时回娘家去了。给你留下这手巾。”打开一看,手巾上系着一块玉珮,元丰知道小翠不会回来了,便带丫鬟一同回家。
元丰一刻也没忘记过小翠,好在看见新娘子就像看到了小翠一样。元丰这才意识到,小翠预先就知道他要娶钟家的女儿,所以先把自己的容貌变得和钟家女儿一模一样,用这来抚慰日后丈夫对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