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终于撒手,一脸恨恨,脸色涨红:咱都是二婚,我也不怕邻居指手画脚。打从进这个家的门,我也是奔着过日子、过下半辈儿来的。前阵子我咋样,你没看见?我为啥骂你爹?为啥?他老不修!
女人是个泼辣的主儿,脸越发涨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啥意思?男人的脸色也变了。
女人咬牙,朝着院子另一个角落一指:我早上上厕所,明明从里头锁了门了,他居然用钥匙从外边开门儿。还没等我提裤子,他就直接进来了,还已经把裤子脱了,那玩意儿还……还直着……你说他是啥意思?
妈的巴子……男人的脸孔变得狰狞起来,韩文梅,我就问一句,这是真事儿?你没说瞎话?
女人眼睛瞪得更圆:我说瞎话?我往我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大婶子给咱俩说媒的时候,就跟我提过,说你爹之前因为办那点子‘脏事儿’,在大牢里蹲过六年。他啥样,你还不知道?我今天就把话喊明了,要不咱就跟他分家,咱单过,要不,咱俩就离!
不用!男人把旱烟杆掉过来,在墙上一下一下地磕:分啥家啊?这房、这地,都是咱姥爷的,他本来就是倒插门儿,这是把俺娘磨死了,他才算是‘当家’了,他有啥资格分家?
女人问:那你啥意思?
男人阴沉着脸,好一阵子都没吭声,再开口,却先咧嘴阴森森一笑:他不是想那事儿嘛,行,我成全他。
见男人起身,女人脸上闪过惊慌,一把拽住他胳膊:你想干啥?
买药去。
别瞎弄!你给我进来……女人是真慌了,连拉带拽把男人往屋里拖。
男人稳如泰山,半晌,回头笑得更阴狠:放心,我不买老鼠药,毒死他,我得偿命,不值。我上镇上的药店,买‘俺哥’去。
你啥意思?女人一脸懵。
男人嘿嘿笑出声:晚上我跟老爷子喝两盅,酒里,就放两片儿小蓝片儿就行。到时候,屋里的炉子烧热点儿,你,换我给你买的那件……就那件儿咱去苏州结婚旅游的时候,我给你买的,只让你穿给我看的那件子旗袍。
女人眼神闪着惶恐:他快七十了,血压又……你真想弄死他啊?
他自己作死,我成全他。
男人撂下一句,跟着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也没打伞,独留下女人愣怔半晌,忽然像是反应过来,匆匆追到门口,扒着门框,压着嗓子喊了一句:
药搁酒里,你不也得喝?老东西死了,你是折腾我,还是先给他办白事儿?
女人终于回过身,朝着正屋呆呆看去,眼色逐渐发狠,咬着牙,回到之前出来那屋,重重地把门给关了。
哐啷一下,我才醒过神来。
这……这老爷子……那是真作死……我缓缓摇头。
身旁,林彤冷笑一声:该死,爽死他,倒是随他愿了。
我神经一跳,回过头看她。
林彤和我对视,眼珠小幅度缓缓移动了几下,把右手抬了起来。
她的右手,握着我的左手。
那房间之前没人,这两口子,肯定不是人。我看不见你能看见的,刚才看见了,估计,就是因为抓着你的手。
我点点头:的确是,我能让人看见我所看到的。
我蓦地醒过神:你没事儿抓我手干啥啊?
我本来是想掐你的,想给你提个醒。
提啥醒?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彤望着我冷笑:你看见我的----腚了!
腚是个名词,分谁说。
在现如今的场合,在这个村子里,但凡有个会喘气的,说出这个字,都是理所当然。
可林彤受过高等教育,可以说,她完全和这个字绝缘才对。
现下,她刻意把对身体某个部位的称呼,本来可以用两个字来说的,硬是说成一个字的代名词……
姐,你真幽默。我由衷道,但脸上的表情一定没那么自然。
因为,林彤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我的手背儿。
来到相邻的另一个院子,看到得是相似格局的院景,却是不同的人。
同样是一男一女,却都要年轻许多。也就是,都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看到这两人,我立时停住了脚步。
林彤仍然抓着我的手,自然也看到了那二位。
她倒是没忘了正事,提醒我:赶紧地,找雅云吧。
我摇头,眼睛死盯着正屋里对坐的年轻男女,片刻,一字一顿地说:他们已经死了,我不想他们再死一次。
他们是鬼?林彤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我没立刻回应她,只快步走进堂屋,左手单手捏了个手印,立在八仙桌前,只等着适当的时机把法咒念出来。
女的长相平庸,但是年轻女人,特别是经过那回事的妇人,总有几分动人的魅力。
男人,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脸色却阴沉的像是谁欠了他钱,钱没要回来,借钱的却先死了,而且,借钱的,还是个光棍儿。
酒气,一屋子酒气。
男人脸前头,桌上放着一个空了的玻璃杯,旁边是一个也已经空了的酒瓶子。
女人面前的桌上,同样有个玻璃杯,里头,还有三分之二杯量的透明液体。
年轻男人赤红着脸,开口时,吐字却一点也不含糊:说实话吧,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的啊女人带着哭腔,除了你,还能有谁?
年轻男人阴着脸看她半晌,忽地从裤兜里掏出个很旧的钱包,抽出一张折成方块儿的纸,两根手指夹着一甩,直接将其甩飞在女人脸上。
压得板正的纸角边缘,在年轻女人不那么白,但还算嫩的眼角下方面皮上,划出了一厘米左右,很浅的一个小口子。
女人颤抖着手,展开了那纸片,脸色,逐渐变化,最终,满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男人开口:是我混蛋这是婚检的时候,就出了的结果。我没敢给你看,怕你嫌弃我,怕你不跟我。
我到底还是被勾起了好奇,但却是在好奇心更盛的林彤拉扯下,来到了年轻女人侧后方。
这会儿,我还端着手势,林彤这点小聪明是有的,想‘看戏’,又不能影响我,所以就改抱住我受伤的右胳膊,她还特意把我袖子往上撸,好和我有更直接的接触。
林彤盯着女人手上的a4纸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小声说:j子活跃度0.07,那不影响x生活,但肯定不能有孩子。
我斜了她一眼,又朝面前的年轻女人努努嘴。
听也听出来了,这女的,怀孕了。
但是,年轻男人,没有生育能力。
进门前,就看到院门上还贴着褪色的双喜。
从房屋内的摆设,能看出,这家人家,应该就只有这一男一女,还是才婚不久的小夫妻。
说实话,孩子是谁的?男人的口气比刚才要松缓些,但听起来却更让人压抑。
女人哭得更厉害,但没发出声音,只是不住摇头,眼泪水都甩到我和林彤手背上了。
终于,女人开口:别让我说,别逼我丢人
女人蓦地起身,踉跄着冲到坐着的男人跟前,跪在他脚下,双手抱住他一条垂下来的胳膊:
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刚想起来我是让人给毁了,让人糟蹋了,那不是我情愿的。我去我去把孩子打了你还能要我不?
要!
男人斩钉截铁,表情的坚毅,远远超乎他自身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