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学生徒,蓦然间从长者大开只眼,不论是恢阔了视野、深刻了思虑,抑或是曲折周至地增进了见解,看来都不免于惊奇中盈溢喜悦,李白当然也是如此。
然溷迹市井多年,凭借着心思敏捷、言语俊快的天赋,还有那动辄以武相欺于人的惯习,李白已经养成了极其难驯的性格,纵使辞穷,总不甘屈理。是以他和赵蕤时时各执一词、据理而争,常常形成相将不能下的局面。最轻微却也堪说是影响最长远的一回,就是在李白入宿子云宅的第二天。
当时李白侍奉几砚纸墨,看赵蕤一面默记前作、一面誊抄。所抄的,是他前一天近午时在山径上口占而成的《采药》。当赵蕤抄罢的瞬间,李白忽然道:“末句如此,似有所待?”
赵蕤抬头微微一哂,默而不答。
李白接着道:“既云‘去来随意’,何必有所待?”
这不只是字句之疑,也是旨义之惑。虽然是初识,李白并不能确知赵蕤对于“用世”或者是“避世”这两端,究竟有什么执念;纯以诗句观之,“去来随意”之人,不耐寂寥,居然要在秋后的青碧山色中寻觅知音,看来也太不自在了。李白偶见不纯,不吐不快;却丝毫没有想到:他自己才是赵蕤所想要邀来共听寂寥的道侣。
赵蕤一时有些惶窘,不能也不愿明话明说,只得随念想了个辗转缠绕的说法:“汝谓某有所待,可知昔年郭璞注《穆天子传》,直是以‘留’字解‘待’字。待,未必是有所求、有所候;也是留止、容受之意—而今留汝,汝便共某一听寂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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