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没有回家，回去肯定免不了被珍姨念叨好几天了。雷伊在晚训结束的时候已经明确说过，今天沐司令会来给他们授军旗，正式确认他们女子特战队的成立和程安森正式加入闪电突击队。

沐沉香觉得有些恍惚，一年前的那次守夜经历好像和现在重合了一般。都是这样一个寒气透骨的深夜，都是这样守到天亮，都是这样等着许久未见的父亲。

不同的是什么呢，大概是心情吧。没有了一年前的坐立不安和辗转反侧，沐沉香反而觉得很平静，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想起雷伊之前对她说过的话，走自己父亲走过的路，追上他，和他并肩而行。自己也成了特战队员以后，她才明白作为一个军人，肩上的责任和担子都多重。

他不是不顾这个家，只是他的责任已经太重，必须要有所选择。想想自己这近二十年的人生，还真的从来没有和他好好坐下来说过话。而在母亲死后，自己更是没有好好叫过他一声爸爸。

沐沉香想过很久，他究竟是在多绝望的情况下才让雷伊来劝说自己加入这次集训。作为军区总司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有多危险，却依旧让自己来。

这其中的缘由，如雷伊所说的“理解他和与他并肩而行”，恐怕只占千万分之一。更多的是害怕自己十几年来的封闭和仇恨，会让自己走上和母亲一样的路吧。

他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失去了。至少来了部队，自己不会再那么封闭，会渐渐理解他而放下怨恨，他还可以尽全力保护好自己，自己会离他近一点。

其实，父亲承受的，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少，反而还要多得多。

远处有刺眼的车灯宛若利剑般的挑破黑夜，轮胎和水泥地摩擦的声音，碾过碎石发出的微微爆裂声越来越近。

沐沉香眯起眼睛打量着这辆缓缓停在自己不远处的军用越野车，尽管深色窗玻璃并没有摇下来，但是要猜里面的人是谁也不难。

大家现在都睡了，只有齐晨和李依棠还没有归队，这么晚了，也只能是他们了。

李依棠从车上跳下来朝沐沉香挥挥手，灯光自她的帽子斜前方打下，拉扯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眸子。看起来就像一条眼纱一般，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李依棠转身敲了敲车窗，见车窗摇了下来，她对驾驶座上的齐晨说道:“那个……谢谢你来接我。我一会儿……额，换寒香的班，你快回去睡吧。”

沐沉香挑了挑眉，看来自己这班守夜有人陪了——这最后的一班是自己的轮值，李依棠无非是找个借口不想去睡觉。

看起来齐晨去接人的过程一定很精彩。

齐晨听着李依棠的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意的嗯了一声，直接将车开走了。

李依棠的注目礼一直行到再也看不见汽车尾灯为止，然后一把扯下头上的头盔笑得一脸谄媚地坐在沐沉香脚边:“寒香，我知道你长夜漫漫来守夜，肯定会空虚寂寞冷，所以我来陪你了。是不是很感动？”

沐沉香低头看了看她，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李依棠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这么冷的天我来舍命陪君子你都不感动？”

沐沉香叹了口气，淡淡的看着她:“说吧，怎么了？”

李依棠怔了怔，嘟起嘴巴说道:“你怎么和齐晨那家伙说话方式一样一样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沐沉香微微扯了扯嘴角，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人啊。而且，她不认为李依棠是来和她讨论这个常识性问题的。

想到这里，沐沉香开口道:“所以，你半夜不睡，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觉得齐晨很没意思？”

李依棠一下子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挺直脊背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沐沉香:“谁是来和你讨论他的啊！”

“你。”沐沉香耿直地回答道，眨眨眼睛，气定神闲。

李依棠将声音拔高了八度，可惜在乱瞟的眼神衬托下，变得毫无威慑力:“我都说了不是！”

“我不信。”沐沉香认真的回答道。

李依棠愣了好一会儿，最终有点崩溃地坐回了沐沉香脚边:“队长，你这样做会失去我的。”

然后李依棠抬头看见沐沉香扯了扯嘴角，呵呵一笑表示无所畏惧……

“好吧，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接我。”李依棠说着，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是说，他竟然能找到我家门口来。他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沐沉香听到这里也微微有点讶异，难道齐晨在李依棠身上放了个GPS不成？

之后，李依棠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怎么到家怎么和她父母闹得不愉快又稍微缓和，一直到深夜出门看到齐晨双手抱臂依着车子等在她家门口的事，通通告诉了沐沉香。

沐沉香安静听着，看着李依棠的神色变化和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忽然觉得雷伊让齐晨去接人一定是故意的。

这是在搞事情啊。沐沉香看着李依棠，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严重，毕竟她是发誓了要手抄新闻联播的人。

不过沐沉香的思绪很快就被李依棠接下来滔滔不绝的演讲给打断了，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把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几乎给沐沉香都讲了一遍。

等她仰头喝完水壶里的最后一口水的时候，晨曦的光正悄悄从东方蔓延过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接管过天空的统治权。

沐沉香看着那抹渐渐灿烂起来的破晓曙光，听见李依棠对自己说:“寒香，我们成长的环境不同，可能你没法儿体会到那种感觉。我的父母从来不管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数个礼仪老师教授的。”

“我吃过无数的蛋糕，有一屋子的玩具和奢侈品，可是从来没有和他们真正相处过一天。”

“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不听话，我搞破坏，他们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尽管是带着责骂来的，但是好歹也是陪着我了啊。”

“所以，我在其他人面前都很听话，很乖。只在他们面前搞破坏，这样他们就会因为要骂我而多留一会儿，多陪我一会儿。”

沐沉香看着李依棠，看着这个骄傲得像公主一样的女孩渐渐把头埋进臂弯里:“直到他们给我订了婚。我从小就发誓，一定不会嫁一个和我父母一样的商人。我已经这样了，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和我一样。”

“后来我来了这里，遇到了你们所有人，遇到了齐晨。你们和我朝夕相处的时间，真的比我爸妈还要多。我还记得你之前说的，雷伊利用心理上的吊桥效应来引诱那些意志力不够的人退出的话。”

“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在吊桥上挣扎了二十一年的人。我是被齐晨一手训练出来的，我知道，他训练过的人，男男女女，不知有多少，我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所以我这三个月来。拼命去完成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定下的每一个目标。”

“我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那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知道他将来还会训练更多别的学员，还会有比我更优秀的人。这是一定的。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沉香。你知道当我凌晨一个人从那栋房子里出来，看到他在那里等了我好久的时候，我的感觉吗？”李依棠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水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