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显然,李依棠说的这种感觉,和她与自己的父亲久别重逢的时候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还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我看着他在那里等着我,我就知道……”李依棠站起身,看着沐沉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大事不好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守夜和集训,都结束了。
8:30am
军旗授予仪式已经结束,从今天起,他们五个就正式成为特战队员了。
接过自己父亲递过来的军旗,沐沉香看着他,第一次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清浅温婉若春天的化雪初阳。那些冻结了十几年的不快和怨恨,慢慢的慢慢的,开始碎裂融化在父女俩迟来的相视一笑里。
在沐振华宣布解散后,叶天涯忍了又忍还是决定走到他面前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她朝沐振华弯腰致歉,说道:“对不起司令,我知道您现在很快就得走。可是……我……”
沐振华看着她,眼神微微有些暗淡:“不用道歉。你是想问你的父亲,叶淮中校的下落是吗?”
叶天涯一愣,旋即惊喜地点头:“对!我现在也是特战队员,和我的父亲是同行了。所以,我想问问我爸爸在哪里?我不会贸然跑去找他的,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我很想他,我妈妈也是。所以,拜托了!”
沐沉香看见原本脸上挂着愉悦笑意的雷伊忽然垂了眸子别过头去,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她想起之前好几次,雷伊说的一些话似乎都另有所指,还有在军区医院的时候,他说,叶天涯和他的导师很像……
“我今天不回司令部了,跟你们一起回一趟家。”沐振华叹了口气,拍拍叶天涯和沐沉香的肩膀说道。
“啊?您不回去了?”叶天涯愣了,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事竟然会让沐振华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与此同时,一股不好的预感也涌上了她的心头。
叶天涯看了看程安森,程安森安慰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多想。可即使如此,他自己脸上的表情也算不得轻松。
“诶,黎央,你这次打算去哪儿啊?”曲颜卓雅拍了拍有些走神的李依棠问到。
“啊?我?”李依棠回过神来,说道:“回家啊,家里鸡飞狗跳的,我再不回去就惨了。”
“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都放假了反而怪怪的?”曲颜卓雅看出她的漫不经心,嘟囔着说道。
“好了,我们先走吧。”沐振华说着,回头朝雷伊挥了挥手,雷伊他们则朝他敬了个军礼。
沐沉香看着雷伊,雷伊也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上车离开。目光交汇间,好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林君成忍不住揶揄道:“你们俩这眉来眼去的,该不是对上眼了吧?”
宋希雅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闭嘴!”
雷伊收回目光,摇摇头:“解散吧,休假。”
说着,他径自离开了。宋希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没来由的发慌。
看来这个假期,注定不会平静了。
日期:2016-10-13 22:48
28.
从特战营到军区家属院,五个小时的车程。在下午四点快五点的时候,沐振华将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叶天涯家的大门处。
沐沉香下车后,走到后面拉开车门,看见叶天涯低着头死死拉着程安森的衣袖,目光茫然而无措,程安森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她没事。
那一瞬间,沐沉香好像看见了幼年的自己。
她伸手拉住叶天涯的手,感觉对方的手冰冷又汗湿,紧紧握住自己的感觉,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妈妈她肯定很生气,我都没告诉她,就这么消失了三个月。”叶天涯走在石子路上,好像想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来宽慰自己和其他人,可惜声音的颤抖反而让她更加无法忽视自己的慌乱。
沐振华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明白,叶淮中校的十几年不回家的原因,可能远远不像叶天涯想的那么简单。或者说,不像她想的那么好。
叩开面前的深褐色大门,叶天涯看见三月未见的母亲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轻轻颤抖着,瞪大眼睛一直盯着叶天涯,好像不认识她了似的。
一股酸涩涌上喉咙,好像有绳子死死勒住了脖子似的,叶天涯张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妈,我回来了。”
“江姨好。”沐沉香和程安森礼貌地问候到。
三月未见的女儿终于回来了,江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刚准备往前抱住自己的女儿,却突然停下来看着她,有些颤抖地问到:“你去参加集训了?”
叶天涯低下头不敢看自己的母亲:“是。”
“淘汰了?”江姨又问道。
“没有。”叶天涯的话一说完,江姨忽然就像发疯了似的一把抓住她使劲拉扯摇晃。她一边推搡着叶天涯一边哭喊着:“谁让你去的?!啊?谁让你去的?!我说过你不许参军,不许参军!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你说话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
沐沉香和程安森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的母亲反应会这么大。沐沉香僵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程安森扶住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的叶天涯,有些紧张地劝解道:“阿姨,您别激动,冷静一下。天涯也是为了找她父亲才去参军的。”
“你找他干什么?!他不要我们了你还找他干什么?!”江姨哭得声泪俱下,那是一种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绝望,才会有这样的哭喊。
沐沉香看着她,觉得眼前的江姨似乎和自己妈妈的影像重叠在了一起。这个场景,这个情况,几乎和自己印象里那梦魇般的过去一样。
那段充斥着镇静剂和催眠,以及各种药物,努力着挣扎着去判断手中物体冷热,去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木偶一样的生活。
熟悉的崩溃感和微微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随着江姨越来越大声的哭喊而撕扯着沐沉香的神经。她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发虚,耳边是萦绕不绝的哭喊,鼓膜的微微刺痛最终转化成不可忽视的绞痛蔓延炸裂开来。
沐沉香伸手握拳压在太阳穴上,近乎呓语般的低喃着:“不要哭了,不要喊。不要哭,不要喊。”
“沉香?!”沐振华好不容易拉住江姨,却看见沐沉香脸色铁青的捂着头在低语些什么。
程安森见状,连忙扶住江姨,让沐振华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叶天涯抽不开身,她的争辩,难以置信,最终都湮没在自己母亲的失控和打骂里。
江姨让她跪,叶天涯当即就跪在台阶上。让她认错退出,叶天涯却抵死不从,任由母亲打骂,不许任何人插手。
一个人带给你的信念能有多强,那么当他离开的时候,你所遭受到的摧毁就能有多彻底。
她的坚持,她的对自己选择的坚定不移,她的坚强倔强,她二十一年来的骄傲和盔甲,通通在江姨一句“你爸爸早就死了!你十岁那年就死了!已经过了十一年了”里。
一下子,现场变得很静,静得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叶天涯愣愣地看着江姨,觉得自己好像这二十一年来,都在做梦一般。而现在,这个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