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7-28 22:40:00
第二十一章
自北而来的凛冽寒风,硬生生将鬼越变化的九凤推入湖畔河谷之中,它睁着十八只明眼,飞得甚是艰难,好在顺风顺势,倒也勉强无碍。
飞出不到三刻工夫,它满以为已逃出生天,正在回味方才拥着休屠王肢体交缠,几乎裸体共眠,绵绵温香,犹仍在怀抱,正飘飘然间,猛然听得上方一声“轰隆”巨响,天摇地动,山崩地裂,似乎雪峰都在颤抖,“呼”地一响,一件极为沉重之物劈空而下,它抬头一看,一块崚嶒山石飞坠而下,当头砸来,九凤连忙振翅攀升,躲过飞石,再朝峰顶一看,一线崔嵬雪峰竟然挣扎而起,片刻间手脚具备,头顶苍天,脚踏山岳,俨然化而为人,放眼看去,遍山都是,纷纷双手擎起巨石,抛降下来。
九凤见机得快,加之那些石人颇为迟缓,等它飞近一侧山壁,那些石块才如冰雹倾注而下,都砸在河谷当中,将冰封河面悉数砸开。
它稍稍喘了口气,又听得山壁上“隆隆”响震,许多圆石翻滚而下,这下闪避不及,被一块圆石砸中左翅,九凤羽翅甚是壮健,只砸落许多红羽,受了一惊,并无大碍,它眼见异象不断,心知必有蹊跷,回头一望,只见休屠王乘着飞毯已追到身后数丈之外,盘腿而坐,双手合拢,口中念叨不断。
九凤摆尾回掠,疾扑休屠王,休屠王冷叱一声,飞毯灵快闪避,异样腾挪,远比它轻捷,九凤三番扑击不中,又有石头兜头砸来,慌忙弃了休屠王,竭力扇动翅膀,在石块雨中左闪右避,向上高飞。
眼看即将高出河谷,那飞毯突地飞近过来,在它头顶一掠,将它上升之势堪堪逼住,九凤满心怨怒,攒起九头,朝飞毯叼去,不料飞毯“嗖”地一闪而去,一片飞石迎面砸来,九凤连忙向右侧身斜飞,右边又是一片飞石砸来,左右两边无可躲闪,猛地沉身又降入河谷,甫一贴近河面冰层,飞毯已飞掠头顶,休屠王冷哼喝道:“就等你下来!”话音未落,被砸开的冰窟中卷起一道道水花,犹如张开一只只巨手,挡住九凤去路。
九凤收势不住,迎头撞上一只巨手,霎时水花四溅,迎风变成洋洋洒洒的雪粉,它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遍体寒彻、晕头转向,又连撞三只水花巨手,栽入第五只巨手,瞬即冻住,好似嵌在巨手当中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休屠王松开双手,河谷两岸雪峰上的石人随之崩解,仍为山石,她只觉总算出了胸中恶气,绕着冻僵的九凤三匝,轻声一笑,返回石殿。
息悠在兽皮帘后瞧着二人一前一后飞出石窗,径自掀帘走了进来,她在室内略一徘徊,蹲了下来,盯着散乱一地的休屠王面具、彩衣,信手一抄,将那张狰狞面具拿起,略一沉吟,便将面具戴上,然后脱去了皮裘外套和皮帽,套上那件彩带裙裳,又依着休屠王模样披散了头发。
日期:2016-07-30 23:15:00
她站起身来,从头到下,几乎与休屠王一般无二,取过案上一面铜盘照了照,随后学了休屠王的仪态,迈出石室,朝石殿上层走来。
息悠走上顶层,十六个彩衣羽冠人都候在高座前,她在座上坐了,施展生生法,将休屠王的喉音学了个九成,口吐华夏雅言道:“我新奉诸神圣训示下,汝等即刻召集诸部!”
十六个彩衣羽冠人都听得懂华夏雅言,一齐出了石殿,趁夜在殿门口燃起大火堆,又击打金器,传召诸部。
息悠走到台阶前,只见下方千帐夜灯,密密麻麻,映得半边冰湖剔透泛红,晶莹耀目,接着又点起无数火把,火把涌动,朝这边汇流而来。
她一侧身,瞧见怀觉被绑在石柱上,面前有个火盆,饶是如此,也早已冻得嘴唇发紫,进气少出气多了,便命人解了缚,抬到大火堆前煨烤驱寒。
也不多时,火把在殿下汇成一泓火海,道藏众学子、赵鞅等人都混在其中。息悠唤过十六名彩衣羽冠人道:“诸神圣训新下,命我此后当与华夏交好,汝等齐声为我将新圣训以诸族通用之语传译与闻!”
十六名彩衣羽冠人面面相觑,但都躬身奉命,只听息悠道:“汝等虔心,再聆圣训:吾奉诸神新嘱,更迭前赐之福,此前所立瓜分华夏之盟誓,殆不可行,盖诸族蕃息之故土,皆汝等历代先辈之抉择,地无论南北东西,季无论春夏秋冬,皆有其利弊,既裹足于雪山之险恶,岂无畏于江河之滔滔?既贪恋高草原之广袤高远,何垂涎他乡之雄奇秀丽?天下之美事焉能独占均沾耶?诸神以通彻造化之智慧,奋翻云覆雨之神通,号令诸族再立盟誓,在春暖花开之时,大举迁徙,易地而处,苦难自解,匈奴迁于晋北、塞人迁于燕北,白狄、西戎、赤狄迁于漠北,东胡、林胡、楼烦迁于辽东,突厥、钉灵迁于陇西,肃慎、濊貊迁于中原山东!再请诸族诸部可汗酋长登上高台,歃血为盟,向神立誓,与华夏睦邻,与诸族友善!若违此盟,诸神共殛!”
十六名彩衣羽冠人还没译毕,塔下已经一片嘈嘈杂杂,到处议论泛起,等到听完,诸族轰然,千嘴万舌,好似炸开了锅,诸族中又走出可汗酋长,你瞪我我恨他,再不似上次那样把臂言欢,携手登台。
戎狄诸族之间本相互觊觎,各有龃龉,只为牧场水草牛羊女人宝货,便可今日为仇寇、明日为兄弟,春来歇兵罢战、秋高跃马扬鞭,或三五成盟、互相攻伐,或沆瀣一气、混战乱斗,彼此之间,利同则合、无利则分、争利则战,若遇风雪灾年,更要以邻为壑,大肆劫掠,无所谓礼义。
今日听了休屠王新奉诸神圣训,不再瓜分华夏,竟要诸族大举迁徙,无一族能例外,漠南、陇西的熟戎狄已学华夏礼仪,如何肯迁徙远去,漠北、辽东等苦寒之地的生戎狄自然乐得奉命,彼此利益相左,当然话不投机,既得罪不起诸神,其余有何惧哉?就在石阶前分作两派,争吵起来,开始时还只是喋喋不休,七嘴八舌,渐渐挽袖喝骂起来,吹须瞪眼,脸红耳赤,其中几个疾言厉色的,撒起野来,挥起老拳就打,后面众戎狄的眼见酋长可汗动手,哪里还按捺得住,群情汹涌,纷纷出手,熟戎狄对生戎狄,乱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