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欢快地走在这乡村的路上。
路边的棉花很高了,肥大的叶子在秋阳下亮得油油的。些许的棉桃比鸡蛋还要大了,里面的内容开始撑破那个硬的壳,要跳出来看一看太阳。这是完全合理的。花儿仍还往常一样地开放,与牵牛花有些相仿,也还好看。田沟里长出一种野的瓜,它的藤蔓在棉的根部横冲直撞,虽是阳光不多,也不妨碍它照样地两性相悦并结出小瓜蛋来,虽只有西红柿那么大小,其诱惑力对这两个小童,仍然出现了下面的那一个场面。
杨运开蹲下来,朝田沟一看。
“吴某天,那儿有。”
“给我一个。”
“好的,你把书包拿好。”
杨运开把书包给了他。这书包其实是个布袋子,洗过了补过了。那是哥哥用过的,有些故事了。母亲是个很会持家的女人,总把孩子们的东西收得等待以后还可以再用。
吴某天接下书包,蹲在路边看着杨运开如何接近那枝瓜蔓。杨运开接近瓜蔓,就直把那瓜蔓拖出来。
“有三个,我两个,你一个。”
“一人一半!”
“是我拉的!”
“我帮你拿书包了。”
“那又怎样?”
“那就来!”
来就是打一架。
杨运开赶快脱了下布衫子。那衫子太老了,经不住两个孩子的拉扯。他也怕,衫子破了,光着膀子会不会上不了学。
“常山赵子龙来了!”
“岳飞来了!”
杨运开想抓对方的头发,但吴某天是癞痢头,可抓性很小。对方也来抓他的头发,杨运开的头发很短,也抓不住。母亲为省钱,杨运开常光头一个,两个月不理发,也长不了多少。
杨运开一侧身又揽住吴某天的腰,他个子稍高于对方,用力向对方一压去,吴某天倒地。
这次不算。吴某天不依。
日期:2015-05-02 09:14:20
姐弟又进行战略大转移,来到大坟嘴,这里只有坟头上长着的一种野韭菜,头发一样的细。姐弟就用手捋,太不经捋了。他们又只好来到傅家磅。太阳已落入长湖里,田野开始没有了很多的人。姐姐带着弟弟坐在抽水的机台上,望着下落的太阳,希望那里能长出一篮子野菜。
然而没有。
姐姐看看篮子,叹口气:“再过一会,天就黑了。我们就从田里捋些稻穗回去。”
“老师不是说,不要拿公家的东西吗?”
“饿不饿?”
“饿。”
“饿,就听姐的。”
当晚回家,母亲看见不满的篮子,额头上的几条青筋又要暴起来。不过当她看到野韭菜下面的金黄,那几条青筋才平息下去。
一位诗人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杨运开不喜欢冬天来了。来了就冷呵!
有太阳的早晨,没雪有霜。那霜也不薄。早晨上学,是没有饭吃的。杨运开的鞋是哥哥给的,前面的大指头总是跑出来。任杨运开怎么把它缩回去,它也要露头。
严伍台到黄家咀说的是一里路,如果用米尺来量,至少一千五百米。这并不算远,翻过谭李坡就到了。杨运开要去抢第一名。抢到第一名后,天还没亮,他就伏在桌子上睡觉。
没有太阳的早晨,没霜有雪。那双鞋不能踏雪。杨运开就把鞋掖在腋窝,在禾场上抽一把稻草,缠在脚上,去黄家咀小学抢第一名。
好在冬天过去,春天也过去。夏天来了。杨运开上学又可以光脚板。他真喜欢夏天。放学后,他就脱个精光,拖牛去放。放牛回来,就在禾场上与吴某天捉小鸡。
“杨运开,快去穿裤子。你的胡老师来了!”在禾场上握把子的姐姐喊着。
可是来不及了,那个海打胡芦已经过来。杨运开只好立在那里,两个巴掌捂着小鸡鸡,“老师好!”
日期:2015-05-03 08:42:12
“好!”胡老师过来,摸着杨运开的头“作业完了没有?”
“还没哩,放牛刚回来。”姐姐一旁回答。
“快回去做作业,我去吴某天家看看。”
胡老师其实很和气。杨运开不明白那些大同学们何以要唱:海打胡芦七个眼,汪的汪,喊的喊。
杨运开也跟着唱。他想:往后不唱了。老师都没批评自己光屁股哩。
随着夏天过去,杨运开考试都及格了。他要上二年级了。那个神气的任某青,却留了级,和杨运开一个班了。她从此就再没有说过“一年级!”而且再也没有和杨运开说过很多的话。
杨运开上二年级了。他有些热气腾腾,还有点意气风发。他也高了一些,体内开始有股子气了,什么气,他自然不明白,不过让他很舒服并有种渴望。
与他一样亢奋的还有他的共和国。这个共和国开始史无前例的有了人民公社,又有了三面红旗。一面公社,一面大跃进,还有一面总路线。
严伍台的人们很忙乎。他们先是把村里的水塘的水全抽干了,而后把坑里的黑泥巴挖出来,挑到麦地里。人们长龙一样,从坑里一直连到田野里。坑里的鱼被抓起来了,放到生产队食堂里熬汤喝。藕也被挖起来了,放到食堂里当菜吃。
家里不再做饭,而且也不住自己家,往往两三户住一起。家具也不要了,作价卖给了生产队。
杨运开和家里人住进了产香姨的家。他的父亲在队里食堂当了一个官,叫杨会计。母亲也和村里女人一样,挑泥巴。晚上也不歇,把谁家的夜壶拿了来,灌上煤油,挂在树枝上,很远都有一片光亮。
产香姨有时不去上夜工,她在家里躲着睡。直到人们都上地里了,她才起床,自家烧一锅水,弄个大木盆洗澡。怕人知道,她洗澡不点灯。
杨运开从外面回来,听到响声,心里有些怕。
“不怕。是姨。”
“姨,怎么不开灯?”
“不开。过来。”
“干吗?”
“来给姨搓背。”
说着,那门就开了。杨运开很好奇产香姨,为什么村里的男人们都喜欢她?她的男人呢?
他进了屋子。产香姨叫他关上门。光很暗,夜壶灯太远了。不过,还是能看见产香姨洁白的身体,那对奶,白白的长毛兔一样。杨运开用毛巾搓产香姨的背,也闻那些香味。
“好舒服!再给姨搓前面。”
日期:2015-05-04 09:01:57
杨运开就搓前面,他的手不时地碰那对小兔子,心中好别样。他就放下毛巾。两只手用力搓着那一对小兔子。
产香姨有点哼哼“你要大点就好了。”
杨运开没明白。他只知道姨很爽。
当姨立起身时,他才真正清楚地看见那对奶,还有那神秘地方的毛发。产香姨还抱了她好一会,他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温暖。
那晚,杨运开好半夜睡不着。怎么摸着产香姨的小兔子自己也舒服呢?
二年级在黄家咀小学上不多久。杨运开他们就来到了徐马湾小学。据说这叫食宿。
那年的徐马湾小学只有六间教室和一个火房。还有一间大屋子是老师们的住房。
学校后面有个很大的水坑,成天绿绿的,不见鱼儿。
学校的教室全做了宿舍,百多个小孩挤在一起。两个小孩一个被窝,上下铺。一只尿桶放在门口,谁都不肯睡门口。早上起床,尿桶满了,尿水流到了床下。还有一堆不知谁下的大便。
杨运开不记得自己是几班,只记自己的教室在勤房家里。勤房是个人的名字,不知搬到谁家去了。那教室不大,还有几个学生坐在门口。
这教室不比黄家咀的教室。那里虽然黑暗,但高大宽敞。不过杨运开习惯得很快。他认识了徐秀莲。
徐秀莲是个圆圆脸女孩,眼大而亮,老是带着笑。杨运开认识她,早在几年前,他们有过莲蓬的交易了。
那天一见,徐秀莲就叫起来:“你!”
“你!”
“我叫徐秀莲。”
“我叫杨运开。”
他挨她坐,算是同桌了。他喜欢这个圆脸的女孩。
几天后,徐秀莲邀他:“中午去我家吃吧。”
“你家在哪?”
“公社前面一点点远。”
“食堂不有饭吗?”
“那哪能吃饱?”
还真是。学校太大了。老是缺米少柴。四年级以上的大同学,常去刘巷子背米,杨运开他们也背过一次柴,不过是在严伍台。
徐秀莲家的房子和杨运开家相似。母亲也很和谒,见到杨运开;“这么小的孩子也弄来徐马湾读书,遭孽!”
晚上没课,杨运开就和徐秀莲玩。
“秀莲,喜欢我吗?”
“喜欢!”
“长大嫁给我吧?”
“好!你要来找我啊。”
食宿只进行了十个星期,杨运开们又回到了黄家咀。但他不舍徐秀莲。
“你上六年级要到徐马湾来找我。”
“我会的!”
可是这个约定叫杨运开没有记住。三年后,他来到这个小学上五年级,他并没有去找徐秀莲。又在十多年后,他去找徐秀莲时,那里只是桃花依旧笑春风了。他写了一篇小说,小说有一个很美丽的标题,他美丽地憧憬他和徐秀莲在春风绿野里相遇,但这仍然没冲淡他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