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叫方序,这名字和姓氏结合得很好,意思呢,也许就是循规蹈矩吧。在公司,他们流行起英文名,于是,就有人称我Fashion,时尚、时装。实际上,我一点也不时尚。黄绮从来不直呼我的名字,我也是。
日期:2015-01-26 12:59:11
我认识黄绮,纯粹是个意外,那是大三的下学期末,一次上网的偶遇。那时,我在一所大学的“社会科学与管理学院”学哲学,她在附近一所财专学会计。
我不喜欢讲话,也没有追求过任何女人,平时的乐趣就上图书馆读书,基本没什么娱乐,跟周围所有的人都是点头之交:仅仅是认识而已,谈不上朋友。我拒绝说话,但凡不说的话,尽量不说。我认为,语言是一种自我掩饰的方式,一种寻求遮蔽的途径,一种浅薄的藻饰,一种多余的累赘。我拒绝沟通,我生活在自闭的世界里;我很满足,我不想自己拥有的这种自足被打破。可是有人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我有抑郁症或者精神压抑,建议我到心理诊所去咨询:因为现在患抑郁证自杀的大学生很多。他们,至少辅导员是这么认为的。我感到可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病,反认为是他们有病。世界总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戴着自己的有色眼镜,透过镜片去观察他人;他人在自己的镜片里,变成了畸形的怪物。其实,在我的眼镜里,他们何尝不是一群庸俗、变态的怪物呢?
“你自命清高,其实你什么都不是。”有人鄙薄地对我说。
我什么都不想说,我懒得搭理他,我有自己的乐趣。
我有一定程度的夜游症,一到晚上,尤其是日暮到凌晨之间,总是感到极度的压抑:不是混合着性压抑的青春期躁动,而是一种莫名的抑郁与绝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总是像梦游一样感到虚幻和缥缈,尤其是在夜晚。
就在这么一个晚上,我认识了黄绮。她来我们学校找我。我和接触任何人一样,漫不经心地和她吃饭、散步,听她说话,自己一语不发;我喜欢这样,听别人讲话,自己不想说。关于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都是三千大世界里刹那生灭的微尘,卑微而琐碎的生命,犹如水月空花一样微不足道,在尘世里喋喋不休与痴人说梦有何两样呢?每次,当我抬头仰望星空,就不想再说话了,什么也不想说了,把所有的表达,都变成静默中的玄想。那天晚上,我和黄绮是第一次见面,原来是在上网聊天时认识她的,只知道她是学会计的。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呢?也许,是她感到自己活得太实在,就找我这样缥缈的人吧。
那天下午,她打电话给我,说,下午课后有时间,问我可否同她见个面……我同意了。
在学校门口,我找到她,带她进来,请她吃过晚饭,然后一起在校园里晃荡。
我偶尔打量她一眼:她很漂亮,身材挺好,有点饱满、圆润的意韵,水星一样润泽的眼睛里,总是有些魅惑的光泽,那种表面的静穆难掩这种内在的妩媚。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听她在叙述,却从没开口。她或许认为我口吃或者有某种功能性语言障碍;我不想去解释、分辨什么,我拒绝说话,我只是在听。
“你怎么不讲话?……”她忽而转过头,盯着我,“还是,我说了什么让不你高兴的话?”
我淡然地笑了笑,那笑意有些勉强。
日期:2015-01-26 16:37:55
我们从西区教工宿舍那边走过来,往回走,穿过一条灯火幽暗的林荫路。她走在我前面,我从侧面打量着她窈窕的身材,不由从心里生起一点欲望的火星,然后开始燃烧、蔓延……我一向认为自己有点性冷淡,虽然我正值青春年少,可是很少有性幻想,即使有,那也在许多的静思默想中消弭于无形……我从未想过结婚,生子,以及其他世俗人群应该履行的程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考虑毕业以后去深山里去隐居:刀耕火种,自给自足,如同远离人群的修士。
我们继续走着,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久已酝酿成熟的、青春的欲望和激情苏醒了,它们被长久地抑制在内在自我的巨大磐石之下。我很少和女人约会,这是上大学以来的第一次,也很偶然:如果不是黄绮主动提出来见我,我是不会去找女人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爱情,我觉得那不过是一种动物性的原始欲望而已,“何以故?欲气粗浊,腥臊交遘,脓血杂乱,不能发生胜净妙明紫金光聚。”我独自学习了许多宗教哲学经典,更加感到尘世的虚幻和迷惘,忧郁到想要逃进深山老林里去。在无数次仰望星空的静思默想中,总感到尘世的一切是何其地卑微与荒谬……这世界上的种种成败利钝,相对于浩淼、悠远的宇宙时空,又何足挂齿呢?于是,我决心要成为宗教领袖,成为耶稣、佛陀一样的精神导师,成为世世代代、亿万群氓顶礼膜拜的神圣偶像。
我认为这样的人生才值得去奋斗,否则,我们如同过眼云烟一样,从世间飘过,终究有何价值呢?我一直怀揣着成为宗教圣人的远大理想,梦想自己有一天,如同天空和海洋一样照临尘世,成为亿万信徒顶礼膜拜的崇高偶像……我是不是疯了?患了妄想症?还是这个理想太过骇人?宗教圣徒为什么要禁欲?尽管没有实验表明,禁欲主义必定有助于道德的完善,可是一个宗教徒总是在禁欲方面才能表明他道德上的圆满和精神上的洁净。然而在那天晚上,我关于宗教圣人的梦想破灭了。我终于发现,自己终究是一个俗人,一个凡夫,这让我甚感悲哀:原来长久的刻苦修炼并没有剿灭自己内心深存的欲念和对女人的本能渴求……
我和黄绮继续走着,始终一语不发,只是淡然地听她絮叨。这倒不是有意针对她,许久以来,我就拒绝讲话:静默,是我达到自由的方式。她开始揣度我有某种精神或心理障碍,或者不懂人情世故。
“你怎么了?”黄绮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有点懊恼地瞅着我,“你是哑巴吗?……”
我忽然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忍不住用一种淡漠而略带敌意的神情盯着她……我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吃惊,她也许会认为我中了邪或者有心智障碍。
我伸出右手,冷静、平淡,轻轻抚摩她的左边脸颊。
“干什么!”她一把打掉我的手,然后扭头径直往前走,“刚跟你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勇气,或许是想观察一下女人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或许是因为感到自己受到了直接冒犯而滋生起某种隐秘、邪恶的敌意……
她很是恼我,甚至有点嫌恶……她径自走到一边去,我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一直走到一栋黑黢黢的教学楼旁边,那是“物理与电器学院”的实验室。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周围早已没有了人影。
“附近有洗手间?”她忽然站住,回头问我。
我也不知道,跟着她四处走了走,在教学楼西边走廊出口的角门边上,发现一个简单的洗手间。她推门进去,我在外面的暗影里等她。很快,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我知道她小便完了,准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