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11-01 01:06:09
第二十八章 圈(9)
“北京的局势,你们在电视报刊上已有所见闻,但那只是表象,轻微的表象……昨晚我接到老头子的电话,他收到内部消息,接下来的几周,城里将实驰更严厉的搜捕行动,因此,我想和你们商量,让何师傅把你们带出北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湘南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和二牛、冼宝文、刘惠雅四个,像听训一样,大伙默不作声。我心里清楚,湘南这样说,并不是下逐客令,这个星期与她的接触中让我明白到,我的这位二嫂,既是个高干子弟,同时也是个海归热血青年,她的政见,不但没偏向于权贵,反而非常同情抗争中的大学生,她与二牛及其同学不时高谈阔论,讨论当前局势,谈话显得十分投契。况且,为了救出冼宝文、刘惠雅,湘南更是不顾个人安危,而采取“金蝉脱壳”之计。那么,此刻湘南说出这翻话,更说明她对时局的担心,二牛几个继续呆在北京,估计存在一定风险,我相信湘南更多的不是为她自己打算,而是为几个学生操心。
“就昨天,南开大学几个学生领袖,逼于无奈,已向当局自首,而据内部消息,还有部分学生躲到美国使馆寻求政治避难……现在外面的形势相当复杂,老头子说,上头开会讨论,决定严惩这次运动中的骨干,或许,被逮到了可能不是坐不坐牢的问题,而是杀不杀头的问题……”
尽管湘南尽量把语气淡化,但在坐几个学生,不免为之一震——杀头,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想,即使是坐牢,这些文质彬彬的学生也未必受得了,倔强如狗熊一样的地痞子,经过四年的炼狱,也脱变成一只惊弓之鸟——中国的牢狱,分不同的等级,可以像皇宫,也可以是地狱,就看你是什么身份——但几个学生,能有什么身份?
“外面形势的复杂,我们也可以感觉到,北京确实不可久留,但问题是,外部局势变幻莫测,他们几个学生又特别扎眼,要安全离开北京,恐怕并不容易啊……”二牛等三个学生满脸的担心,又不好意思开口,我只有化身“三个代表”,像那芮成钢一样,强行代表发言。
“这点我明白,昨晚,我和何师傅商量,想到一个比较妥善安全的办法,正要和你们讨论讨论,看看是否行得通。”湘南喝了口咖啡,接着道,“现在北京城各出口都设置了关卡,进城出城,都有可能受到检查,你们要离开北京,即便是抽检,也要面临相当大的风险。我和何师傅商量过,即使你们乘坐我的军牌车,依然有被截停受检的可能,既然我要送你们出城,就要确保你们百分百的安全,经过研究,我决定向我的一位叔伯借车……”
“叔伯?”我不禁自言自语问道。
“嗯,这位叔伯德高望重,他的座驾,全中国没人敢查,到时你们化个妆,装得老成一点,再穿上军装,我想没人敢把你们拉出来。出了北京城,另外会有人送你们到威海,我先生在那边接应,至于下一步怎么走,你们再商量商量,离开北京这个是非之地,一切都好办……”
“车子可以保证借到?”我又代表了。湘南提到的叔伯,肯定是朝中大员,他的专车,可不是说借就借的,我不免有点担心。
“呵呵,小虎,你可以放心,我自有办法。只是什么时候能把车借到,我也说不准,所以,这几天你们得准备好,一接到电话,你们就得随时出发,一分钟也不能担搁,明白吗?”
“明白……谢谢南姐。”几个学生异口同声说到。
湘南的行动相当快,没过几天的一个大清早,天才刚亮,王伯就来催我们起床,他说少奶奶传喻,让我们半小时之内收拾好行李,化好妆,再换上前两天发下的军服,到车房集合,何师傅马上开车来接人。
经过几天的演习,我们驾轻就熟,才二十分钟,已穿带整齐,我、二牛还有冼宝文,差不多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修理胡子,下巴的胡须浓密而浑厚,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苍老了十多岁,再加上脸上抹上黄油,皮肤黄黄黑黑,乍一看还满像回事,至少不像是年轻的学子,添上一身绒装,还真有几分将军的味道。至于套上女军服的刘惠雅,脸上大副的墨镜,活像首长的秘书,也像个女特务,完全可以把人唬住。
何师傅的车没一会就驶来车房,二牛和他的同学坐到后排,其中女生坐在中间,形成一个“嬲”字,我则坐在副驾座位,刚坐好,一身军装、英姿飒爽的何师傅立即启车汽车,匆匆离去,而整个早上,都没见到湘南,大家无法向她好好道谢与道别。
汽车驶出车房,奔跑在大路上,我这才来得及慢慢打量这台貌不惊人的座驾。这是一辆红旗,车子要比想像中陈旧,车座的皮椅还有些破损,车内塑料驾驶台也有点老化,甚至可以找到裂纹,但轿车的性能还算不错,发动机相当安静,几乎感觉不到它在咆哮,而后座两边深茶色的玻璃窗,设计相当独特,估计没有强烈的光线,车外人很难看清楚后排乘客的尊容。
这辆车的前风玻璃上反贴着几张证件,应该是不同场所的出入证明,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司机位左上角那张,对着阳光,隐约可以看到三个扎眼的大字:“中南海”——我居然坐上一台可以通行于中南海的轿车,内心的热血随即沸腾,自感身价倍增。
“何师傅,这是哪位首长的座驾?”冼宝文饶有兴趣地问道。
何师傅只是默默地驾着车,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同学,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呆会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切由我来应付,你们千万别插话,别开窗,别到车外,明白吗?”
“嗯,明白。”几位同学同时答道。
“那就好。”何师傅说罢,重新保持沉默,大家只好跟着默不作声。这段旅程,显得枯燥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