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11-25 03:36:09

第三章金蝉脱壳（3）

住在小慈家十分写意，外父外母对我这个出自南方农村的女婿挺满意，当然，我并不单纯是乡村里的土包子，我在国外浸过几年咸水，并换来一张香江身份证，这更让像外父外母这类城里的知识分子刮目相看，对我格外亲切。事实上，在那年头，农村户口的乡野小子，要迎娶城里的姑娘，几乎是妄想，即使找到愿嫁的姑娘，也多被其父母反对，并以棒打鸳鸯告终。从这方面去想，我是幸运的，而且，愿嫁我的姑娘是小慈，我更是幸运中的幸运儿。

元宵之夜，本计划一家人到外面品尝地道的青岛小菜，无奈天公不作美，自下午起，天色突变灰暗，并下起倾盆大雨，我们只得改变计划，呆在家里吃私房小菜，席间，我陪老丈人对酒当歌，相谈甚欢。

“来，干！”又一杯下肚，我向老丈人问道，“爸，你在学校教哪一门学科？”

“政法。”

“政法？厉害厉害，我弟弟曾在汕大读法律，有机会，你要给他指导指导。”

“讨论还可以，指导实不敢当，现在的年轻人，满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与我们这一代不可同年而语。”老丈人一边夹菜一边笑答。

“呵呵，爸，就你谦虚的品格，就值得我们学习，”我又为老丈人戴上一顶高帽，“对了，对于上年的学生运动，你有什么看法？”

“小虎，吃饭时候爸爸不谈政治。”身旁的小慈碰了碰我。

“呵呵，不碍事，和小虎聊天很开心，今天我就破破戒。”老丈人爽朗地大笑。

“就是就是……”我为外父外母夹菜，“妈，我以为小慈的厨艺世上无双了，想不到天外有天，想必小慈也是向你偷的师。”

“呵呵……”外母笑开怀，“小虎真会说话，喜欢就多吃点，不够我再到厨房炒一个……”

“老婆子，就顾着吃，小虎，别理她，咱们继续聊，”老丈人明显喝多了，“刚才你问我，对学生运动的看法，我告诉你，我赞同他们的立场，但我不认同他们的做法。”

“哦？”

“对民主、法制、人权有所诉求，那是好事，证明人们的生活有了实质性提高，你想想，如果饭还吃不饱，谁会关心民主法制？谁会关注人权？”老丈人举杯和我碰了碰，脸上泛起红光。

“那倒是……”我频频点头。

“现今的社会，存在的问题相当多，最突出的是当权者对法律的亵渎，甚至是对平民财产、性命的漠视，肆意践踏，造成人为的不平等，不公正，从而引起整个社会的躁动不安，这种压抑，一旦爆发，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我默默地为老丈人添酒，品味着他的话语。

“人权，顾名思义，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利，它必须是平等的，不分年龄，不分区域，不分贵贱的，它包括物质方面，也涵盖精神方面，并且应在法律的层面上加以定义与保护，倘若老把人权和解决温饱问题捆绑起来说事，那只会让人贻笑大方……”

“我国的法律，还在起步阶段，并不完善，但社会问题的矛头，并不在于此，而是指向有法不依、执法不公的现象。大家一起吃蕃薯，一起当无产阶级，那无所谓，但绝不能我们勒紧裤头挨穷，但他们却在大鱼大肉，花天酒地……让部分人先富起来并没有错，但要有一个度，要合情合理，要经得起推敲。一道道批文，一张张领导条子，滋生多少腐败，造成多少社会不公？人们要求的是法治，而不是人治……”

“这些问题呀，是应该摊出来好好解决啦，单凭控制媒体、压迫言论、镇压反对声音，是难以把民怨消除，积重难返呐，只会不断把问题扩大。改革，我认为是势在必行，再固守老一套思想而食古不化，那国家就难谈发展。老实说，无论是贪污还是腐败，问题只在两个字——体制，这体制一日不变，贪污腐败就一日不会消亡，社会不公就依然存在。别看我今天在这里说得正气凛然，但在现时这种体制之下，如果让我当了官，说不定比他们还要贪婪，还要腐败，这由不得人，这是体制，体制之使然啊……”老丈人的脸涨得通红，说到激动之处，猛烈地咳嗽起来，小慈连忙过去为老爸捶背。

老丈人摆摆手，沉声道：“但话说回来，变革这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甚至会引起动乱，上年的学生运动，出发点是好的，但形式上有待商榷，利用全国学生总罢课来胁迫政府就范，只会让社会动荡不安，于事无补。大凡办事，总要循序渐进，妄想一蹴而就，那会输得很惨……或许这次正好给年轻人一个教训，懂得按部就班的道理……”

“爸，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假若全国大学生都能接受你的训导，事情就不至于此，今天我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

“呵呵……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笑罢，老丈人已天旋地转，我和丈母娘、小慈三人合力，才把老丈人放倒床上。

窗外，滂沱大雨依然哗哗地下个不停，完全没有停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