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9-05 00:05:07
子时刚过,炳子医生便被一阵急遽的敲门声惊醒,开门处,芙蓉面如死灰地站在他跟前:“我爹,我爹,等着救命,请快,快……”她全身颤抖着,已近语无伦次。炳子二话未说,急急地披了衣拎了医箱,踏着夜雨跟着她奔向潇家。
纵使他行医多年,也不禁惊恫,看着如被毒浸、全身黑紫、气息全无的潇银庚,他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家中一屋老小皆围在四周,炳子仔细地检视了一遍他的身体,沉沉叹口气:
“大娘、她娘、蓉丫头,我只能尽力保他的命,他的身体最终能到哪个度,人一半、天一半!”
炳子看一眼围着的人,无奈地打开医箱。
子镜从百泽河上来,泊好了船,踏上去往校场的石级,在石阶的下方,发现一滩淡苒的血迹,皱了皱眉,心下掠过一丝疑虑。
大泗街的拐角处,他被一个人撞了满怀,‘德济堂’的伙计捏着一把零钱追喊着前面买药的人,撞上他,连连向他道歉,子镜挥挥手,示意他去。伙计续又向前跑,边跑边追喊前面的人,子镜顺着他喊的方向看去,但见一个女子如机械般木木地行走,全不听闻周遭声音。
‘是她!’子镜一惊,细观她的神情,本能地警觉,快步跑上去,拦住她,“潇姑娘!”。
芙蓉被人挡住,木木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竟认不出他是谁。
子镜看着她死灰般的面色,不觉大吃一惊,“出了什么事!”
后面追她的伙计,此时也追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姑娘,找的钱忘了拿。”他将钱递给芙蓉,芙蓉无动于衷,伙计无暇细磨,把钱塞到她手中便走了,口中念着,“这姑娘是怎么了,像掉了魂。”。
芙蓉呆看着子镜,愣了好一阵子,终于叫一声“子镜!”声音喑哑着,脚下一软,不省人事地倒下。
子镜将芙蓉送回家,立即回去将她家中发生的事情告知李衍齐。
他第一次在她家中见到她全部的亲人,未曾想,却是这样的相见。她全家笼罩在一片惊恐和慌乱中,大祸压顶,无暇它顾。
满屋的悲怆受到他到来的刺激,散发着一种激昂的悲壮。大家紧紧地盯着他,希翼他可以在这片混乱的汪洋中为他们找到一片方舟,渡过这生不如死的惶恐。
芙蓉端着汤药从后院出来,一眼看到他,眼泪莫名地滚下来。
“芙蓉!”他心痛地喊她,接过她手中的药。才两日没见,她像到地狱走了一番,从身体到精气神全萎靡了。
“不急,有我在!”他握着她的肩鼓励他。
炳子医生已经在此忙碌了一整夜,几十支细针同时扎在潇银庚身上,他丝毫不敢大意,紧密关注他的气息和动静。已经四个多时辰,他仍没有醒的迹象,如果时间拖太长,他恐再难醒过来。但眼下,他还有时弱时强的气息,身为医生,保命是他的本能。
“医生,辛苦您了!”李衍齐轻声道。
炳子回头,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与芙蓉并立在他身后。
“怎么样了?”李衍齐走近潇银庚的身体,边观他气色边向炳子医生询道。
“这副针下去再看看动静,他这样僵着,时间拖长了,凶多吉少。”炳子无奈道。
“我能否看一下,幼时略学过几分医,或者能起点作用。”
炳子倦笑着,伸手相请,自己让到一边。
李衍齐取灯细察一遍潇银庚周身的情况,不由心下暗忖‘好严重的撞击!’
转身看定炳子医生,“您有没有把握!”
炳子唉口气,摇摇头,“我做到极限,也只能暂保他的性命,他表体是坠击伤,但受伤之时急气攻心,未及散开,加之休克之后,持续寒凉,凉气入侵,五脏收缩,蹿堵吸呼,不知所积何物,始终打不开。”
李衍齐轻轻点头,他自己适才看了,确定炳子所言。
“药是此时喂服吗?”
“嗯,拔了针便服。”炳子近床去,开始给潇银庚取针。
三人一起将潇银庚僵硬的身体垫起,给他喂药。因面孔僵硬,药汁频频地倒流出来,炳子医生看着,频频摇头。
李衍齐仔细地盯视潇银庚的症状,反覆思索。
稍顷,他将潇银庚的身子拖到床沿,上身甩至床下,只留腿部在床上,形成倒坠状,请炳子医生按住他双腿,自己用力地捶击他倒吊在床下的颈背处,随后拿过床侧的一件溥棉衣,一手按住后脑,一手堵住他口鼻,死死地按住,似在进行蓄意谋杀,满室之人大惊,芙蓉紧张地站在他身后,忍住满心的忧虑,屏息看着他。
炳子医生此时才看出些门道,点点头,加重手中的劲道。
正紧张中,潇银庚倒垂于床下的双手,忽然晃动起来,瞬间,变作激烈的摆动,头也轻微地摇晃,李衍齐加一把力堵住他口鼻,潇银庚的身子也激烈地抖动,李衍齐迅速松手,潇银庚如一条搁浅沙滩的鱼,半边身子在床上欲跃又翻。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喷出两团浓黑的污物,近前一看,一团是浓痰,一团是污血。见他咳出污物,李衍齐将他身体扶起,放平到床上。炳子抹了把额上的汗,亦大舒一口气,忙呼家人拿开水来拌药给他服。
潇银庚气息是缓过来了,神智却并未清醒,既不说话,亦不认得家里的人,因头部多处受伤,炳子亦无法判知他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良晌,炳子无奈道:“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后面的事,就看他个人修为了,我也无能为力”
“别这么讲,您挽回我爹性命,我们已万分感激!”芙蓉诚恳道。
“是啊,大事已成,保住性命是最大的收获,后面的,只是时间问题。”李衍齐道。
“谢谢!谢谢!”一屋老少感激不尽。
“客气了,客气了,我得回去换件衣,晚些我再来看他!”炳子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去。
“蓉儿,你照看一下,我去找辆车来送他去省城的医院,拖久了,恐生其它问题。”炳子一走,李衍齐向芙蓉道。
“去省城的医院?”芙蓉看着他,顾虑重重。“外面这样的局势,我们在那里也没有可以照应的人,人生地不熟……”李衍齐伸手阻止她,“不必担心,有我!”
“你,你怎么能……”李衍齐再次拦她,“听我的,看好伯父,我很快就回来。”
他即刻跨出院外,黑色的皮鞋在门槛处划出一道弧形的光影。
‘他是上苍派来的么,与我一起承担我无法承受之重?’芙蓉跟出去,目光追随他的背影,发觉自己这样的眷恋。
未多时,子镜与李衍齐一起牵着辆马车回来。众人齐齐将神智含混的潇银庚抬上车,芙蓉跟随他二人踏上去省城的马路。车近青峰市时,一辆汽车候在马路边,子镜与李衍齐迅速下车将潇银庚转移到汽车上,随后,子镜乘马车回港内,李衍齐与芙蓉一同守护潇银庚去往淄檀。